反恐战争时代的美巴关系困局

　　文/刘伟伟、陈 岗

　　2012年3月27日，美国总统奥巴马在首尔核安全峰会与巴基斯坦总理吉拉尼会晤。这是美国去年5月在巴基斯坦境内杀死基地组织领导人本?拉登以来两国进行的最高级别接触。美国国家安全事务副助理罗兹也表示，“过去几个月，美巴关系明显处于相当动荡的时期，我们希望化解这种关系状态。”他还称，奥巴马向吉拉尼保证“我们仍有兴趣与巴方进行反恐合作”，并会强调维持阿富汗的稳定符合两国的共同利益。

　　2001年，伴随着9?11事件爆发，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反恐”浪潮，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美国鉴于巴基斯坦独特的地缘政治优势建立起反恐联盟关系。反恐联盟建立十多年以来对打击“基地”组织和塔利班势力取得了瞩目成就。然而，美巴合作反恐由于各自国家利益诉求差异和政治上的“信任赤字”，合作存在颇多困局。

　　美巴合作的利益基础

　　9?11事件发生后，美国的对外政策做了明显调整，反恐合作成了外交方针中压倒性的原则，声称要根据对反恐战争的合作程度来区分盟国与敌国。阿富汗战争以来，阿巴边境的普什图族地区成为塔利班的天然王国，也成为国际恐怖主义的主要策源地之一，该地区成为美国打击的主要对象。为保证反恐的后勤保障，到2009年，大约90%的美军后勤物资（如油料和机械）都是首先经海路抵达巴基斯坦南部港口卡拉奇，然后经陆路运到阿富汗境内，正是由于巴国独特的地缘政治优势，才让美与巴成为“反恐盟友”。为了达到反恐作战的战略和军事目的，美国必须要着力发展同巴基斯坦关系，利用巴国的外交影响力，以便在阿建立一个“稳定的、反恐的、亲美的塔后政权”。

　　巴基斯坦是一个深受恐怖主义之害的国家。2011年5月24日，德国《法兰克福汇报》说：“巴基斯塔是一个可悲的特例：拥有核武库和世界第五大军队，但却无法得到真正和平。”这将成为巴基斯坦寻求合作反恐的直接动因。其次，获得国内外对其政权合法性的承认。一方面，自1990年以来，美国以巴基斯坦坚持核发展计划为由停止了对巴的军事和经济援助，1998年5月巴核招标致使美全面制裁，1999年美对巴军事政变再次予以制裁，拒绝承认穆沙拉夫政权的合法性。另一方面，巴面临严峻的经济形势，亟须外援，以缓解国内矛盾，增加就业。据巴《新闻报》2011年9月15日报道，亚洲开发银行日前发布《2011年亚洲发展展望》报告称：巴国人口接近1.7亿，其中46%是文盲。随着科技进步，就业形势严峻。巴年新增劳动力3%，年经济增长率需达7%才能保证就业。据官方数据，巴2011年经济增长率仅为2.4%。因此，建立美巴反恐联盟关系，美国承诺：自2009年起在5年内向巴提供30亿美元的军事和经济援助，有利于巴基斯坦经济复苏。第三，借助美国平衡印度。克什米尔问题一直是印巴两国的棘手问题，自1947年以来，三次“印巴战争”都围绕“克什米尔问题”展开。9?11后，印度积极支持美国反恐，并借机向该地区大量增兵，威胁南亚地区和平。因此，巴必须高举反恐旗帜，寻求同美国的合作，以保持美国对克什米尔问题的相对中立态度。

　　美巴之间的“信任赤字”

　　巴支持美在阿富汗反恐，而美对巴提供经济和军事援助。随着时间变迁，当两国间利益冲突面变大、合作面变小时，美巴合作反恐就会伴随必不可少的摩擦。互不信任更是影响反恐进程，美认为巴在反恐合作方面“玩两面游戏”，美国国务卿希拉里与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穆勒都公开批评巴“三军情报局”暗中支持恐怖组织。巴认为，美历史上曾多次利用巴甚至背叛巴，是一个无法信赖的伙伴。早在1965年“印巴战争”期间美停止对巴军事援助；1972年“印巴战争”期间，作为盟友的美国再次抛弃了巴基斯坦，致使东巴基斯坦（现孟加拉国）独立；近年，美国极力拉拢印度，且在印度尚未是“核不扩散条约”签署国的情况下与其签订民用核能协议。巴认为，美巴合作仅是出于反恐需要的权宜之计，美国随时都可能因阿富汗形势及反恐局势的改变再次抛弃巴。

　　2011年的一系列事件更使美巴关系跌入低谷：5月1日被美军通缉的“基地”组织头目本?拉登被美国“海豹突击队第6分队”击毙于距巴基斯坦首都约64公里处的小镇阿伯塔巴德一处宅院中。这让彼此间的猜忌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巴方对此大为震怒，因为他们并没有得到事先通知，认为美方侵犯了巴基斯坦主权。一些美国议员则质疑，巴基斯坦对本?拉登藏身于首都伊斯兰堡附近竟然毫不知情，指责其对本?拉登提供庇护。甚至，美国直指巴基斯坦情报机构和军方与基地组织有牵连。紧接着北约军机11月26日空袭了巴基斯坦部落地区两个检查站，造成24名巴士兵死亡。巴方随后决定，要求美国在15天内撤离巴基斯坦舍姆西空军基地，并决定立即关闭北约在巴境内的补给线。随后，巴方还宣布不出席12月5日在德国波恩举行的“阿富汗问题”国际会议。对于此次北约空袭，当地媒体更多地认为这是一起故意制造的所谓“意外”事件。

　　从去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来看，北约军队对巴基斯坦的突袭并非“突然”，而是有着现实的美国逻辑。美巴长期以来的互不信任，让美国对巴基斯坦的反恐诚意半信半疑。具体表现就是，美国在处理美巴关系之时常常无视巴方“尊严”，致使危机事件层出不穷。2011年11月27日，巴民众焚烧美国国旗，抗议北约军队突袭巴基斯坦两座边境检查站。今年1月17日，美国阿富汗和巴基斯坦问题特使格罗斯曼在访问阿富汗期间，表示希望“顺访”巴基斯坦，却遭到巴方婉拒。曾经的反恐“铁搭档”关系再度降到冰点。随后，希拉里会见巴外长。据称，希拉里重申美国“红线”：如果安全受到威胁，美国有权对世界上的任何人、任何角落进行打击。而对于这一言论，巴基斯坦外长希娜回应道，巴基斯坦的“红线”就是领土主权不容侵犯，“任何未经授权进入巴基斯坦领空的飞机，都有被巴方击落的风险”。

　　巴和平研究所所长阿米尔?拉纳表示，目前巴美两国对对方不信任的表述已越来越公开化，再加上公众舆论的压力，致使当前两国私下弥合关系的难度越来也大。不信任导致秘密反恐，奥巴马政府从合作反恐倾向单边反恐，在不告知巴国政府的情况下，采取秘密行动，越境击毙本?拉登、空袭巴军边防检查站。美国寻求进一步扩大在巴基斯坦境内反恐活动自主权的做法，令巴政府背负巨大的民意压力。2008年8月以来，美军未经巴方同意出动无人机和发射导弹，越境空袭巴基斯坦境内目标40多次，导致包括不少贫民在内的300多人死亡和大量财产损失。巴基斯坦作为一个独立的主权国家支持并协助美国进行反恐行动，但同时坚决维护国家主权和保护民众人生财产安全，指责美方无视巴政府和军方打击极端分子作出的巨大努力和牺牲。美军行动也激起了巴民众反美浪潮和对巴政府的不满。2010年的一项民调显示：在列出的22个国家中，巴民众普遍认为美国形象最差，且多达59%的人视美国为敌人，仅有8%的人认为奥巴马可以信赖。

　　巴基斯坦是一个民族、宗教关系复杂的国家。一直以来穆沙拉夫政权及吉拉尼新政府与塔利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击毙本?拉登等一系列事件不仅激起了巴基斯坦民众强烈的反美、反政府情绪，也引发了巴基地分支疯狂地报复。毕竟美国不与阿富汗接壤，巴基斯坦作为打击恐怖组织的前线国家，到头来将恐怖主义的复仇怒火全部引向国内。巴国防评论家说：“美国总有一天会撤出阿富汗，但美国与阿富汗并不接壤。一旦美国撤出，所有的恐怖主义祸水都将侵入与阿富汗一衣带水的巴基斯坦，届时巴基斯坦将承受所有的恐怖压力，到时候谁还会关心巴基斯坦”？

　　谁掌握合作主动权?

　　反恐历程持续十年之久，美巴反恐联盟已从“新婚蜜月期”走向现实生活。美国从阿富汗撤军是必然趋势，因为除了对国内经济形势的考虑，在美国全球战略的大棋局中，反恐合作的特殊光环将随之渐渐消失。对此，作为反恐盟友的巴基斯坦，很难换取美国军事、经济援助承诺的主动权。但鉴于地缘政治优势，美国不会也不可能完全离开阿富汗，问题是美国将以何种方式，在多大程度上继续保留阿富汗，这是值得探讨的问题。总体而言，衔接巴美关系的利益纽带正在减少和松散，两国的信任赤字却始终存在，继续合作需要找到利益的交叉平衡点。

　　随着美国在阿富汗的顺利撤军，美在巴的利益逐渐减小，加之巴基斯坦出于自己国家利益的考虑，不可能完全顺应美国的反恐模式，致使美国在阿塞拜疆等国寻求新的补给线路，降低对巴基斯坦的过多依赖。相反，巴基斯坦需要与美国合作。从地缘关系上讲，巴处于恐怖组织的最前沿，随着美的撤军可能遭到“基地”组织和塔利班残余势力的打击报复。同时，巴需要美的军事援助及在国际银行的地位来平衡印度，致使巴基斯坦处于一个内外交困的两难境地，迫使巴在面对恐怖袭击时主动寻求与美国的合作。这样，美国既可以降低与巴基斯坦合作反恐的成本，又可以迫使巴在合作方面达成妥协，为美国实现亚太地区霸权稳固了“后花园”。因此，巴美合作反恐中，巴基斯坦处于实质上的不平等地位。面对合作的不平等出现了一种“改变”与“反改变”的困局，双方都在寻求降低依赖的新渠道。

　　美巴反恐合作仍将继续，我们相信一个稳定的阿富汗和地区局势符合两国的共同利益。美国为了实现亚洲战略，称霸亚太地区必定要防止“后花园”起火和趁火打劫现象的发生；巴基斯坦为了改变内外交困的尴尬局面，需要主动寻求合作，拓宽外交渠道，巩固政权、发展国民经济。但“后拉登时代”美巴合作反恐早已度过了蜜月期，将呈现出更加趋于现实的态势，“口水战”再所难免。因此，合作反恐应该从口头承诺走向协议分工合作，从单领域合作走向全方位多领域合作，成为全方位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并且未来能以一种平衡的方式，实现两国关系的转换，既能照顾到巴方的关切，同时也能尊重美国在国家安全及反恐问题上的需求，合作反恐还将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