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没有第六代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2-05-19 01:09 来源: 中国经营报宋焘
给导演分代际是很不靠谱的一件事。导演改变不了时代,导演的特色归根到底是时代的特色。若时代是自由的,则导演也是自由的,根本不必也无法被归类,更不用说去刻意分什么代际。自由的社会里会出现无数风格迥异的天才导演,有的因为电影技巧,有的因为叙事方法。技巧关乎想象力,只有在一个自小不被束缚的社会,想象力才会健康地生长,然后是批量地产生形式创新。而没有大一统的意识形态的束缚,每个人的思想都是葆有自由度的,这样体现在叙事方式上也是多元的,于是出现了各种令人惊叹的电影故事。
不管是现在的欧洲电影还是美国电影,技术上创新和叙事上出彩,与整个社会的自由度有莫大的关系。他们的导演是很难划分代际的。开放的社会不会将某种意识形态强加于艺术家身上,反过来导演也不会刻意追随时代特征。当然这里有一个有趣的例子是法国电影。法国有新浪潮等等电影运动,但也很难说这是代际之分。而且法国本身就有狂热的群众运动的传统,法国大革命变为残酷的暴政,正是由于在革命的过程中“自由”逐渐被“平等”所取代,人们像着了魔一样想构筑人间天国,自由自然会被戕害。直到我们的文革时期,法国很多人也想要遥相呼应,以集体主义为基础的群众运动出现,人们其实是被意识形态裹挟的,艺术家跟着狂热并不意外,分派直至分代只是结果而已。
在不自由的社会,导演被认为分出代际是很正常的现象。因为此时所谓的时代特色就是主导的意识形态的特色。虽然它也是变化的,但不管怎么变化,都有一个接一个统一的意识形态在主导。社会风尚变化,其实是意识形态的导向在变,但这种变化是群体式的,抹杀个人。也就是说时代特色一变,导演就会分出鲜明的一代,导演是在被牵着鼻子走,没有真正的自由可言。一代接一代不见得是进步,可能只是时代变迁的缩影,总体上不是一种上升的趋势。在这样的环境中,人们对电影最常见的感觉是:怎么一代不如一代?其实背后并不见得是电影人的才气越来越少。
电影的诞生仰仗技术,开始就是简单的娱乐,比如鲁米埃尔兄弟拍火车进站,就是让人看个新鲜。等电影能讲故事了,它自然成为一种表现。既然成了一种表现,那么在满足观众的感官新奇之余,会折射出讲故事的人的个人好恶,甚至会负载各种良苦用心。像上面说的,如果在自由的时代,我们很难抽象出什么代际。反之当电影人是被牵着鼻子走的,那整个时代的不自由就会反映在他们身上,不同时期,特色明显。
中国导演最有名的可能是所谓的“第五代”,不是他们自创了特色,而是赶上了开放时机,处在了社会转变的关口。中国第五代导演发力之始,恰同学少年,混沌渐开。但旧年痕迹稍重,或晦涩于私语式表达,或偏执于影射顽疾之鄙陋。所以与其说他们开创了什么,不如说他们开始挣脱了什么,向历史真相靠近(张艺谋《活着》),向真实生活复归(陈凯歌《孩子王》)。
直到今年的“五一”档,宁浩的《黄金大劫案》,杨树鹏的《匹夫》,管虎的《杀生》,直到5月18日王小帅的《我11》上映,中国当代导演的中坚力量已经集结。我个人不同意用所谓的第六代导演来给他们贴标签。因为前三部电影已经不是像他们的前辈那样去反映时代,而是做到了负责任地顺应观众。而自觉地挣脱意识形态正是走出不自由的关键一步。
前三部电影作为商业片正视了观众最简单的快乐需求。你可以说商业电影是为了赚钱,但是我们必须要有这个起点。因为商业电影是让观众自愿掏钱,不是强迫你消费,是让你自由选择,而非硬性强制。对自由的这种尊重是必要的启蒙,能让每一个人切身感受选择的自由。特别是在你觉得上当一次后,你可以选择下次不买这个导演的账,这与民主选举的逻辑是一致的。
《黄金大劫案》和《匹夫》都有一个抗日的壳,但并非我们熟悉的抗日故事。《黄金》是一个小混混的成长史,小东北的转变并非出于“爱国主义”,而是因爱情的感动和情谊的洗练,这些个人的真切感受比集体主义的洗脑真实可贵的多,也是宁浩敢于放弃他招牌叙事手法的底气。而《匹夫》的叙事则略显花哨,张译作局让土匪抗日,故事有看点,但杨树鹏在这方面的功力明显不足。在我看来这两部电影都不如他们各自的上一部作品。至于《杀生》,管虎自演他最喜欢150分钟的版本,但我们在电影院肯定是看不到的,也就错过了很多刻画人物的细节。这些电影很难成为经典,但让我们看到了这些导演的真诚。我工作中有机会采访过这些导演,一个通用的问题就是:如果让你完全自由地拍电影你会拍什么?他们的回答是现在这样中等投资的电影就是。
这些导演显然已经不是“一代”,因为他们开始自觉挣脱大一统的意识形态的束缚。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是回归,回归到自由地表现想象,尊重常识,直面复杂的世相,而这些正渐渐受到新一代观众的尊重,这是整个社会渴望自由的折射。导演能自由地表达,观众能自由地选择,这可能是最好的电影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