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一步刺激经济是鸦片上瘾

　　郑作时

　　近日去见了一位国内的大开发商。

　　虽然地产现在处于低迷期，不过地产商的势力却是极其庞大的。比如我们走访的这位开发商，虽然谈话不多，但可以明显地感觉出，他与整个地产商集团正在极力游说政府在目前再次剌激经济。

　　我不知道包括相当一部分地方政府在内的这一利益集团是否都是明白人，因为在我看来，他们所倡导的剌激经济，未必真能剌激到楼市价格大幅度反弹。

　　如果我们把国内经济三驾马车同时失速的原因细分一下，大致就能看出下一步正确的路在哪里了。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开始起，中国政府开始倡导出口战略。原因是西方把产业的重心转向了收益率更高的高技术产业，而国内趁此时机大力发展制造业，把西方投资较弱的传统制造业拿了过来，使得出口这一驾马车一枝独秀，也使中国制造成为全世界的一个关注点。

　　出口战略推动中国经济上升的同时，掩盖了国内经济中根本性的问题：由于经济快速发展，矛盾的另一面——分配不公没能作为一个问题被解决。政府和企业（包括股东和管理层的少数人）分到了增长的大多数收益，普通人没有得到收益。

　　问题累积到现在，经济学的古老咒语就开始出现其作用了：一国是不能依靠国外的市场长期生存的。西方在信息技术革命时期因为“贸易自由”原则给中国提供了巨大市场，主要是因为它们要推广信息技术革命时，同样要利用贸易自由来推广自己的产品和服务，同时要分享发展中国家的信息技术革命的成果。

　　而当信息革命应用基本已经临近尾声的时候，本国大多数劳动阶层的利益开始重新受到重视。很明显，中国制造抢走了太多西方普通民众的饭碗，所以市场保护主义又开始接着抬头。这就是为什么像奥巴马、奥朗德这样以普通人背景示人，并代表着普通人利益的政要在西方相继出现。

　　如果站在中国的角度上看，我们自然可以指责西方违背了它们的“贸易自由”原则，但现实一点说，这也是一个必然的选项。指望西方在其自身利益之上维护贸易自由是不可能的，问题在于，国内经济如果失去外需，将会怎样？

　　首先是我们已经看到的，国内的投资将会快速下降，竞争会空前激烈。五月份我在一家大型跨国公司的中国区总部看到，在他们的发达国家分部业绩上升之时，中国市场销售绝对额是快速下降的，原因就在于他们的产品都用于新投资项目。很显然，国内的产能和基础建设本来已经超前到为世界供应做准备，那么现在再投资产能，民间的动力显然是不足的。政府虽然还因为想做大地方经济拼命招商，但是赚钱的前景下降，企业方面的动力不足，当然会使投资失去主体。

　　围绕着这一点，国内已经流传着很多笑话，比较著名的是四川的公务员冒名顶替民工去富士康上班，而更多消息会让人愤怒：有一个地方政府为招到富士康的商，不惜土地白送、厂房白送，所以才会有公务员冒名顶替的怪象出现。

　　也正是因为这样，地产商集团可以非常自得：如果房价不上涨，不把老百姓剌激到恐惧的程度而出手购买，经济的失速会让政府无法承受。这是这个利益集团现在有点有恃无恐的背后逻辑。

　　但如果剌激经济，我们必须要知道的是，代价是什么？

　　其实背后的逻辑同样简单，再次剌激经济，不再意味着政府从财政里拿钱，虽然没有确实的证据，但是有很多学者认为，2008年政府剌激经济已经是通过发行贷币来获得能力，而其后果就是物价上涨。在普通人工资无法得到相应上升的前提下，国内消费就更不可能有上升空间。而如果政府在仅仅时隔四年之后再次剌激经济，那就会更加依赖发行货币，使得民众不仅是在“房价更高”的恐惧下买房，而且是在“钱不值钱”的恐惧下抢购商品——而且这种抢购将与大部分人无缘，因为根本买不起——从而会出现数字上的经济增长和实际上的民众财富流失。也许我们会有更高一点的工资、但一定会有随之而来更大的贫富差距、更多的恐惧感，幸福将与普通中国人无缘。

　　这样的经济循环会有前途吗？它的未来一定是依附型经济，也就是说，如果当下国内的决策层不能战胜利益集团的游说，依然把眼光放在短期的可见经济增长之上，那我们可以想见，未来中国的经济就仍然要在西方国家的市场缝隙里生存，做别人不想做的事情。而如果西方国家要关闭市场，实行贸易保护，国内经济就会陷入萧条。

　　上世纪七十年代，尼克松和赫鲁晓夫进行过一次厨房辩论，在美苏军力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尼克松告诉赫鲁晓夫说，美国大部分家庭拥有的家用电器和服装是当时苏联家庭想也不敢想的。赫鲁晓夫的反应是尼克松在撒谎。而事实是，二十年后，国家机器看来十分强大的苏联却一夜之间分崩离析，正是因为普通人没有从国家强大中得到任何好处。

　　所以哪怕没有经济剌激会暂时给我们带来一些失业和痛苦，但我也不要政府发行贷币而带来的短暂繁荣，很显然，那是鸦片上瘾后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