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巨头的农业新殖民

　　随着全球农产品价格的上涨，农业问题对于全球经济利益攸关，中国的农业及食品产业链正在为国际资本创造千载难逢的投资机会。

　　文│ 本刊记者 张玲玲

　　“香格里拉”的命名，来自于1933年英国小说家詹姆斯·希尔顿的小说《失去的地平线》中所描绘的永恒平静的土地。这个原名为中甸的地方，在藏语中，意为“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德钦县东北约10公里处，即可见到梅里雪山，其海拔普遍在1700米到2400米之间。隶属世界著名奢侈品集团——法国路威酩轩的法国酩悦·轩尼诗酒业集团在德钦购买了30公顷葡萄庄园，与对面的雪山遥遥相对。

　　轩尼诗云南圈地

　　德钦县是典型的半农半牧县。在未曾大面积地种植葡萄前，德钦县藏民的收入来源十分有限。

　　上世纪90年代，在当地县政府的推进之下，当地农民开始种植葡萄。当时作为示范的葡萄园面积不过三百亩，至2012年，全县种植面积已经超过了9000亩，产量超过了2000吨。在澜沧江和金沙江沿岸海拔2300米左右的干热河谷地带以及金沙江畔的奔子栏地区，都可以见到江边台地的庄园。

　　5月初，《浙商》记者看到德钦的葡萄园地带隐蔽而狭长。此地因优质的气候环境成为中国葡萄酒主产区之一。德钦县委书记和忠华介绍称，至2015年，德钦的葡萄园规模将扩大至两万亩左右。

　　德钦葡萄种植遍及当地五个乡镇，为中国藏区葡萄种植面积最大的县。全县藏民几乎家家都种植。从德钦到布村仍有30公里路程，顺着葡萄垄需翻越篱笆隔墙可以看见在两至三亩大小的袖珍葡萄园中，遍布着赤霞珠、水晶、法国怡(玫瑰蜜)以及霞多丽等葡萄树种。

　　卡瓦格博主峰之下，亦可见到大片环绕在翠绿中的葡萄庄园。在云南，除德钦之外，弥勒、普者黑也是主要产区。后两者较德钦海拔较低，光照时间较长，产区面积也较大。

　　轩尼诗购买的葡萄庄园占地共30公顷，并非独资，合资方为中方的华泽集团。华泽集团成立于2006年，旗下拥有著名的金六福酒。2000年开始，华泽旗下的香格里拉酒业即在德钦进行葡萄种植的考察、论证工作，现已经与德钦县政府合作在德钦县佛山乡、升平镇、云岭乡、燕门乡、奔子栏镇种植了3000多亩优质赤霞珠酿酒葡萄。

　　1860年，法国传教士罗启祯、肖法日带着圣经和葡萄籽来到了云南省德钦县的澜沧江畔。在游历梅里雪山之时，也带去了酿酒技术。当地藏民都会用法国古法酿造醇香的红葡萄酒：液体呈美丽的宝石红色，澄清透明，酒香浓郁幽雅，酒体酵和爽怡。

　　因此，轩尼诗并非第一个在香格里拉染指葡萄酒的企业。云南太阳魂酒业生产的“梅里冰酒”、华泽集团旗下的“香格里拉”均产自这里。

　　不过法国酩悦·轩尼诗香格里拉(德钦)酒业有限公司项目为近年来德钦县引进的最大的外资项目，也是迪庆州的重点项目之一。合资酒庄即设在德钦县阿东村。

　　轩尼诗在投资之初，经历了两年的考察过程。对于轩尼诗来说，这是其在中国的第三次投资。在德钦，轩尼诗将采取“公司＋基地、基地连大户、大户带农户”的运作模式。

　　虽然酩悦·轩尼诗拥有世界最顶级的酒庄，但酒庄团队并不会直接负责香格里拉项目，而“只是进行葡萄栽培、葡萄园管理、酿酒方面的指导”，同时还有设计、装备以及运营方面的帮助。在这个合资项目中，酩悦·轩尼诗占66.7%的股份，华泽集团则提供高原种植的实战经验。

　　在葡萄成熟的8月至10月间，手工摘取的葡萄将运送到德钦阿东的酒庄，使用传统酿酒工艺在小容器内进行发酵，然后在大酒桶中完成全部酿熟过程，最后进行装瓶。

　　抢滩国内葡萄园

　　国际巨头触角悄然深入的背后是中国红酒消费数量的急剧增长。中国市场的神话很大程度上萌生于国际葡萄酒及烈酒博览会(Vinexpo)于2010年2月10日在上海发布的一份葡萄酒市场研究报告。该报告由国际葡萄酒和烈酒研究机构(IWSR)应Vinexpo(波尔多国际葡萄酒及烈酒展览会)邀请而完成。依据IWSR的调研，2009年至2013年，中国市场的葡萄酒消费量将达到12.6亿瓶，几乎相当于适龄饮酒人群人均每年消费一瓶。目前日本是世界第七大葡萄酒进口国，但IWSR预测3年后中国将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七大葡萄酒消费市场。

　　而据另一份数据显示，在未来五年里，亚太地区将成为酒类行业发展最快的地区，2016年红酒消费量预计从现在的33.2亿箱增长至36.5亿箱，其中75%的增长将来自中国。

　　国内几大葡萄酒巨头对葡萄原料的争夺一直没有停歇过。今年以来，包括长城、王朝等葡萄酒巨头均高调宣布，计划收购智利、法国、澳大利亚的葡萄园，将战火燃烧至海外。2010年，中粮更是以1800万美元收购了智利的一个酒庄，成为热点新闻。然而就在国内巨头纷纷延伸至海外圈地之时，海外资本却将目光聚焦到了国内——继去年法国拉菲在山东买下一块葡萄园之后，今年又有法国卢瓦尔大区、澳大利亚等数家酒商圈地成功。

　　浙江中杰进出口有限公司董事长方百中认为，国内企业之所以对本土种植园并不推崇，其原因除去对国内食品安全的忧心之外，国内市场对于品牌的认知度为一个重要原因。外资在收购此类种植园之时，除免去酒类进出口关税、高昂的人力成本之外，本身的资金投入实际上也十分有限。

　　以著名的法国罗斯柴尔德男爵拉菲集团为例，2010年，罗斯柴尔德和中信(华东)集团有限公司投资兴建的葡萄种植园和葡萄酒庄落户山东蓬莱。地址即设在大辛店镇丘山山谷，一期总投资1亿元，项目占地面积26亩，规划建筑面积9171.58平方米，其中酒厂6437.06平方米，农庄1113平方米，酒堡1621.52平方米，“主要从事优质葡萄种植及高品质葡萄酒的生产和销售”。

　　“树龄是生产高品质葡萄酒的条件之一，但不是绝对的条件，高品质葡萄酒的生产与管理理念、当年的气候条件等都有很大关系。”中国酿酒工业协会葡萄酒分会秘书长王祖明表示。大德葡萄酒庄总经理于俊宁亦表示，如果采用优质的葡萄品种，加上好的酿酒师，然后完全按照法国的生产加工标准和监督机制，那么达到高品质葡萄酒的标准不是难事。

　　中国葡萄酒产区差异巨大，有在沙漠边缘的甘肃武威产区，有依山的银川产区、清徐产区，也有傍水的渤海湾产区；有温凉气候的怀涿盆地、石河子产区；也有夏季高温多雨的黄河故道产区，都为中国几个著名的葡萄酒产区之一。王祖明认为，“产区差异大，可以适应多类型葡萄酒的需要”。

　　在这些产区中，外资的身影不断闪现其中。它们的操作模式和轩尼诗如出一辙：成立合资公司，购买种植区，雇佣当地居民进行种植，提供指导核心酿酒技术。

　　一部分外媒称，近年来，中国葡萄种植园对于法国、澳洲种植园的冲击亦开始显现。王祖明认为：“有一点可以肯定，因为国内整个葡萄酒消费市场前景一片大好，外资采取了不同的方式进入中国市场，至于选哪种方式这是他自己的事情，跟他们的定位有关系。”

　　农业新殖民

　　近年来，国际巨头在中国农业方面动作频频。2008年，猪肉价格上涨之时，德意志银行、泰国正大畜禽有限公司依次宣布进入中国养殖业——德意志注资6000万美元获取了上海宏博集团公司养猪场30%的股份，泰国正大则投资了6000万元在湖南宁乡县建设禽畜养殖核心示范场项目。

　　著名投行高盛的资本之手也正向中国农业产业链的更深处推进。不过高盛目前在湖南、福建等地全资并购的养猪场并非亲自经营，而是转手与他人承包，仅控制最为敏感的价格部分。

　　尽管有专家认为高盛此举更像技术性的操作而非处心积虑的产业布局，但亦有业内人士提醒说，“国内大的投行如中金、建银等可能都不屑于农业深耕，国际资本在投资方面更加现实，更懂得通过资本与产业的结合获得超值利润。”

　　目前，在关系全球经济命脉的几大行业领域，如能源、金融、矿产、电讯等，中国对资金的进入尤其是外资的进入都保持了高度警惕，并高度关注产业安全问题。唯独农业，中国仍然保持着较大的开放态度，外资在该行业的并购，基本上没有任何门槛。

　　国内企业与国外企业合资后，名义上是中方控股，但核心技术、高层管理人员等都掌握在外资手中，合资企业实际由外资操控。

　　在加拿大资深并购律师辜勤华看来，随着全球农产品价格的上涨，农业问题对于全球经济利益攸关，中国的农业及食品产业链正在为国际资本创造千载难逢的投资机会。国内对农业相关产业的各类补贴以及财政扶助措施同样可以惠及进入这一领域的国际资本。高盛全资收购养猪厂，其目标可能是要控制某个基础产业链，与传统PE的操作手法有很大不同，这也就意味着其并不急于退出。

　　“市场不好时，资本可能会突然抽离，需要说明的是，国际资本控制农业产业链，并不一定是在国内赚钱，很有可能是通过对产业链的影响力与控制力，在海外获得相应的收益，如原材料的收益，或出口产品的收益等。60%的大型大豆加工业已经被外资控制了，我国也成了每年大量进口大豆的国家。而在非农产品市场上，以奶业为例，虽然都是在本国生产，本国销售。但实质上，奶牛及奶制品的加工技术，我们都严重依赖国外的技术。相当一部分利润已经被国外拿走了。”辜勤华如是告诉《浙商》记者。

　　尽管从8月1日开始实施《反垄断法》，但由于农业相关产业的集中度并不高，所以不能对外资进入实行有效的监管。

　　联合国粮食计划署则对此警告称，今年若干国家竞相在海外寻求可用农地，“新殖民体系”已悄然成型。以日本为例，现在日本与巴西、阿根廷、俄罗斯、乌克兰、中国、印尼、新西兰、美国等地的农场签订了玉米等饲料作物种植协议。日本在世界各地拥有1200万公顷农田，相当于日本国内农田面积的3倍左右。

　　带头走在前面的是日本大财团三井物产。2007年8月，三井物产首先购买了一家瑞典公司25%的股份，该公司的子公司MULTIGRAINS.A。专门在巴西从事以黄豆为主的农产品贸易，这样保证了三井公司在全球大豆贸易上的主动权。

　　此后，三井物产又获得了巴西经营农田生产XINGU AG公司的股份，XINGU AG公司的一家子公司在巴西拥有土地，专门从事农业生产。此举使三井物产掌握了粮食的出口渠道，也掌握了粮食生产上的自主权。

　　韩国大宇物流公司获印度洋岛国马达加斯加政府授权，取得马国130万公顷(相当于该岛国一半农地)可耕地的使用权，租期为99年。此事令各国对农业安全的忧惧雪上加霜。咨询公司Bidwells Agribusiness农业顾问艾金斯坦言，大宇物流在马达加斯加的投资，是他所见过的同类交易中最大的。他说：“这个工程并不令我感到意外，各国都在寻求粮食供应保障。不过，其规模确实令我感到意外。”

　　在大米市场，以“ABCD(ADM、邦吉Bunge、嘉吉Cargill和路易达孚LouisDreyfus)”为代表的四大国际粮食集团因掌握了全球粮食贸易80%的份额而成为国内粮食安全最大的威胁者。“农业问题或农业危机会把整个金融系统，整个经济体系一并拉下水。而如果换过来，我们拿着钱到美国，到欧洲去收购他们的农业项目，根本无法进入。”辜勤华说，由于相关的农业保护政策，以及国家良好的农业补贴与福利计划，欧美的农业企业主或农场主几乎没有出售的意向。

　　“前段时间国务院刚刚出台相关政策，对于收购资源类，尤其是稀缺资源类将提供部分免息贷款，实际上也是给予一定国外收购的指导与扶持，”方百中表示，“但在实际操作中，如果有国家层面的扶持，反而容易导致并购困难，因为对方政府或会衡量‘影子政府’导致的企业运营困难，所以部分企业并购都选择注册小公司来完成，以防止遭遇此类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