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璐：从武钢养猪看我国实体经济困局

　　文：刘璐(微博)

　　作者系西南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博士生导师，留美经济学博士。

　　近日爆出的“武钢养猪”新闻，着实让人们再熟悉不过的养猪这个行业又火了一把。其实企业养猪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了。2009年2月，网易掌门人丁磊就曾试水养猪。中国“IT养猪第一人”。

　　网易将投资数千万元在浙江建立养猪场，并将为此创办养猪网，将农业与互联网行业相结合。

　　网易养猪的故事或多或少的带有一定的偶然性。据说一天丁磊在重庆最好的火锅店吃火锅，席间众人点了一盘猪血，服务员进来，二话不说就把一盘晶晶亮的猪血往里锅里一倒。猪血应该是暗红色的，这晶晶亮的还闪着光的血很可能是用各种添加剂加工出来的。这促使了丁磊试水农业，以提供高质量的农产品，“希望自己探索出的养猪模式能帮助农民，并拯救城市餐桌。”

　　如果说网易养猪还是实验性质的，那么“武钢养猪”则显得非常的“上纲上线”。全国人大代表、武汉钢铁(集团)公司总经理邓崎琳在今年“两会”期间表示，2012年武钢将对非钢产业投资390亿元，涉足领域包括高新技术、钢材深加工、矿产资源开发、资源综合利用，还包括筹建“万头养猪场”以及买地种菜，并成立“城市现代服务公司”，为城市居民生活提供全方位服务。

　　武钢的一系列动作，似乎在给人们传递一个信号：武钢将战略性的收缩钢铁产业而进军非钢产业。如果这是武钢真实的战略意图，那是非常让人忧虑的。国资委曾多次要求央企专注于主营业务，而一个本来应该生产钢材的企业跑去养猪，这显得非常的不务正业。其实从资本逐利这一基本原则来看，武钢的行为无可厚非。在一个资本能够自由流动的经济体中，资本将流向任何回报率高的行业，并最终促使各行各业的利润率趋同，所以武钢养猪和前些年引起广为关注的各个行业的龙头企业都进军房地产业没有本质区别。

　　事实上，武钢养猪绝不是个案。业内另一巨头宝钢集团2011年的非钢产业占公司利润接近50%。宝钢集团公司董事长徐乐江表示，“非钢产业不应该成为钢铁企业的主要产业，一般来说非钢产业占公司利润30%是比较合理的。2011年许多钢铁企业发展非钢产业是不得已而为之，在钢铁行业微利时代，有一些企业选择了进军非钢产业来应对危机。”

　　如果说石油是现代经济的血液，那么钢材则毫无疑问可以作为现代经济的骨架。让人们忧虑的是，对国民经济如此重要的钢铁行业，利润已经低到了逼着钢企转产的地步了。我国钢铁业利润究竟低到什么层度？去年1月至8月武钢平均利润只有2%至3%，而四季度利润仅有0.4%，远低于同期全国工业平均6%的利润。今年1月份，钢材每吨利润只有45元，2月份只有10元。毫不夸张的说，我国钢铁业已经处在全面亏损的边缘。眼下1吨螺纹钢的价格约4300元，平均每公斤4.3元，而最便宜的猪肉每公斤已近26元，一公斤钢材价格抵不上四两猪肉。钢企养猪虽然有些“丢人”，但总比亏损强。于是今年三月，这块最后的遮羞布也被摘掉了。

　　铁矿石成本的高昂，是当前钢铁行业困局的最主要原因。必和必拓、淡水河谷、力拓这三大矿业巨头垄断了全球70%的铁矿石贸易额，牢牢掌控着市场定价权。中国钢企所需要的品质高的铁矿石全部靠进口，主要就来自于三大矿。行业研究员纪晓云分析到：“三大矿山的矿石冶金性能好，品位较高约63.5%，并且二氧化硫含量也较低。在质量方面，三大矿山高品质矿石的价格自然高于其他国家矿的价格，短期内难以被替代。”

　　2011年中国进口铁矿石累计6.86亿吨，进口铁矿石的平均到岸价为163.84美元/吨，同比增长了28.13%，中国钢铁行业因进口铁矿石价格上涨多支出了外汇约250亿美元，是全年钢铁行业销售利润总和的1.9倍左右。缺乏上游矿产资源定价的话语权，中国钢企目前已经彻底沦为矿石巨头们的廉价打工者了。

　　面对高昂的原材料价格，钢企为什么不提高价格而增加利润呢？目前，我国钢企的主要精力还放在扩大产量上，各厂产量越来越高，而对质量没有给予足够重视。曾有媒体报道，国外用户普遍反映中国产钢材的质量较差，而且甚至还不能买到所需规格尺寸。虽然中国对大多数普通等级的钢材能够自给自足，但对一些高等级的钢材尚不能以合理的成本生产。在国内用钢需求缩减的情况下(房地产调控是原因之一)，自然钢材产品的价格难以提升。今年两会期间，我国政府主动将今年的经济增长目标下调到7.5%，是近年历史上首次低于8%。在这种大背景之下，2012年我国钢铁行业的整体需求可能进一步萎缩，对钢铁产品的价格压力将会更大。

　　如果我们试图剖析武钢养猪背后的更深层次原因，我们不难发现，产量过剩是个很大的问题。江苏省社科院世界经济研究所所长田伯平认为：“相对宽松的发展环境在促进我国钢铁工业快速发展的同时，也弱化了我国钢铁产业发展的竞争压力，比如产能过剩、集中度过低、创新能力较差，最终导致产品同质化竞争激烈，钢铁企业在产业价值链中的定价能力减弱。”

　　中国钢铁行业的快速发展，与2000年以来我国大规模的投资建设是密不可分的。在基本完成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基本实现工业进程之后，对钢产量的需求就会逐渐减少。日本基建鼎盛时期，钢材的最高年产量达1.8亿吨左右，而目前降到9000万吨左右。田伯平估计到，目前全球钢产量14亿吨，我国占到6.9亿吨，而实际内需只要5亿多吨，严重供过于求。“现在国际经济不景气，国内经济增长放缓，当前的市场低迷形势对沙钢的影响远超过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缩减总产能、做精高端产能，是包括沙钢在内的所有钢企转型的必经之路。”沙钢集团董事局主席沈文荣近日也不无忧虑地这样表示。

　　武钢养猪只是我国当前实体经济困局的一个缩影。事实上，问题不仅出在钢铁业，在家电等很多行业都有类似的问题。例如在平板产业中，其主要原材料长期被美、日、韩等国垄断，上游原材料稳居平板显示行业利润的高端。缺乏有效的核心竞争力，“大而不强”是太多中国企业的痛处。此情形不改变，可能不久的将来我们也会看到家电企业养猪的报道了。大企业尚且如此，那面对技术和融资等诸多难题的中小企业可能就会更加艰难了。

　　实际上，猪肉目前虽然比钢材贵，但养猪业并不是那么赚钱的。经济学中认为农产品市场可以近似的看作一个完全竞争市场，因为“厂商”太多了(只要养猪的农户都可以看作是这个行业的厂商)，所以必然导致行业的低利润率。2008年曾有很多外部资本试图进入养猪业，但经历过2009年和2010年市场的低迷之后，目前很多企业已经出现了亏损甚至退出了。从去年4、5月份猪肉价格开始回升，企业才开始盈利。事实上，商务部数据显示，猪肉价格已经连续六周回落。养猪户已经开始忧心忡忡，担心再度面临赔本困境。那武钢养猪图个啥呢？据悉，武钢将在武汉周边寻找合适的山岭和良田，进行农业开发。目前，武钢已经与中粮集团合资，在新洲开建年出栏量在万头以上的养猪场。显然，搞这些都是需要土地的，这难免不让人们产生“借猪圈地”的怀疑。

　　企业走多元化发展的道路是对的，但前提是不放松主业的核心优势地位。对于武钢而言，我们真心希望养猪只是缓解燃眉之急的做法。如果过多地发展非钢产业，如果是钢铁产品的深加工可能还行，但如果是养猪这样的与钢铁毫无关系的“不相干业务”，那就会导致钢铁主业逐渐失血，从而丧失竞争力，进一步恶化对企业钢铁产业的需求。努力投入研发，提高产品的竞争力，开发高附加值的特种钢，同时联合其他钢企争取矿石谈判中的有利地位，可能是更长远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