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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赤字何以悬崖勒马

2011年07月07日 13:56 来源:《环球财经》杂志

  “六人组”脱轨

  ■  《环球财经》特约撰稿  蒋旭峰(发自华盛顿)

  美国短期内要想解决国内的债务危机,途径无非两个,一是升债务上限,二是调债务结构。提高美国公共债务上限目前看来悬念不大,但华府的政治作秀并不能削减债务或是支付日益攀升的医疗保险照顾计划的支出

  今夏美国公共债务“撞线”引发的拉锯战,成为6月间世界关注的焦点,但近期有个频频曝光于各大媒体的热门词“六人组”却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

  美国参议院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个“小山头”?按照“六人组”成员之一、共和党资深参议员汤姆·科伯恩的说法,议员们之所以会另立山头,是因为他们对自己所供职的机构失望透顶。但随着这位来自俄克拉荷马州的参议员在5月退出“六人组”,这个各界寄以厚望的跨党派“民间轨”事实上已经脱轨,而美国的赤字依旧如同脱缰野马。

  清淡的国会

  如果关注美国国会山动态的话,你会发现国会山今年到目前为止“生意清淡”,这种不担当也成为华府政客山头林立但效果平平的诱因。

  以参议院为例,截至科伯恩退出“六人组”的5月中旬,今年美国参议院仅仅举行了记名投票72次,而且大多都是对议员遭枪击事件表示哀悼、改进美国航空控制系统等无关痛痒的议题,尚不足2010年同期的152次记名投票的一半,更远逊于2009年同期的192次。科伯恩说他们6位参议员历经几个月的谈判驶进了死胡同。毕竟你要让誓死不肯加税的共和党人和不愿过度削减开支的民主党人达成预算及公共债务上限的妥协,按照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保罗·克鲁格曼的说法,只能改写代数原理了。

  在这种“生意清淡”局面的背后,是在府会分治的奥巴马执政2.0时期,美国两党和白宫在玩弄推卸责任和互相指责的政治中庸主义。分析人士预计,和过去半个世纪里美国联邦信用卡的额度提高了74次一样,美国的公共债务上限此次还会提高,但波多马克河(流经华盛顿城的一条主要河流)上功利、虚伪、短视的瘴气将日渐浓厚。

  随着科伯恩的退出,这个敢于担当的“六人组”瘦身成为“五人组”。“五人组”成员、共和党参议员萨克斯比·钱布利斯和民主党参议员马克·沃纳6月8日共同出席华盛顿经济俱乐部举办的午餐会发言时道出了“五人组”的目标,是要将美国未来10年的预算削减4.7万亿美元,其大体方案和奥巴马去年任命的全国财政责任和改革委员会方案相近,即平均每人每年减少大约3美元的开支,同时要增加1美元的税收收入。

  去年全国财政责任和改革委员会雷声大、雨点小的登场、谢幕过程让寄以厚望者既失望,又对华府“成事难、败事易”的政治现实感到几许无奈。奥巴马去年2月创设的由18名民主党和共和党议员、学者和企业家共同组成的精英工作组拿出了通过削减国防、社会福利等开支,推迟退休年龄,冻结联邦政府雇员三年加薪计划,通过增加汽油税等举措,力争到2015年将联邦财政赤字占GDP的比重降至2.3%的激进方案,但这项方案仅仅停留于纸上谈兵,因为方案太过激进,吓得委员会中想要争取连任的众议员们都不敢投赞成票,最终方案没能获得委员会内的14张赞成票,更没能摆上国会议员的桌案,群英会最后再次流产成为所谓预算合作的两党政治秀。

  其实“六人组”中的多名议员并非在减少赤字的议题上第一次合作。在全国财政责任和改革委员会中,科伯恩、肯特·康拉德和民主党在参议院内的二号人物迪克·德宾都是奥巴马钦点的全国财政责任和改革委员会成员。尽管汤姆·科伯恩官方网站上美国公共债务钟上的数字依旧在以惊人的速度在跳跃,但他本人再次以摇头叹息的方式了退出了两党协商的“民间轨”。

  《纽约时报》刊文评价说:“六人组”要想改变美国长期的预算轨迹谈何容易,但“六人组”脱轨也给华府的预算谈判增添了新的难度;科伯恩承认不加税就能平衡预算不切实际,实属勇敢,毕竟不是每个共和党议员都敢这样承认。

  “高尔夫峰会”

  “六人组”里的议员都是国会山上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但要在1995年两党预算肉搏战再现的今夏,想要最终就预算和公共债务上限达成妥协结果,“六人组”的政治动员力怕是还远远不够。随着“六人组”的光环淡去,华府6月份又出现一个新流行词汇,叫“高尔夫峰会”,因为奥巴马和博纳这两个高尔夫迷相约6月18日一同下场打高尔夫,并在高尔夫球场上商谈预算和减赤等社稷大事。

  在对政治摊牌见怪不怪的华府,5月31日众议院的摊牌则是冷酷的,提高美国国债上限而不同时削减政府开支的议案以318票对97票的投票结果折戟众议院。共和党人的做法可以理解,毕竟第二天美国众议长约翰·博纳会将率领共和党重量级议员与奥巴马在白宫进行会谈,“战场上打得越凶,谈判桌上就越有发言权”,但将近一半的民主党议员也阵前倒戈投了反对票,毕竟在美国民众对于天量的公共债务日益不满的今天,很多民主党议员也不敢对选民的不满视而不见。

  白宫方面,民主党人想把现在14.3万亿美元的美国公共债务上限提高到16.7万亿美元,新增的2.4万亿美元差不多是可以让白宫维持开支到明年总统大选之后的。在波多马克河沿岸的战场上,奥巴马派遣的元帅是副总统拜登,先锋是美国财政部长盖特纳,策应则有白宫御用经济学家和多位民主党重量级议员。

  就是在这一摊牌前的一周,拜登和国会的共和党领导人就未来10到12年之内削减政府预算1万亿美元进行谈判,但是博纳6月初冷冷地评价说,拜登领导的谈判“进展甚微”,需要由奥巴马御驾亲征,共和党议员也认为1万亿美元的“出价”太低。

  分析人士认为,在国内经济议题势必主导2012年大选的情势下,共和党此言此行不排除要在经济战场上抢夺奥巴马风头并对他2012年白宫“连庄”的规划进行釜底抽薪。

  尽管休息是每个人应有的权利,但在近六成民众认为经济尚未开始复苏的美国,批评奥巴马不务正业者不在少数,因为在美国经济复苏依旧不容乐观之时,他让自己在篮球场上受伤,自从入主白宫之后已打上将近70次高尔夫球了。尽管奥巴马和博纳都喜欢高尔夫,但去处不同,奥巴马常打公共球场,博纳则经常出入门禁森严的高尔夫俱乐部球会,不过,两人都和选民脱节是招人诟病的共同口实。

  虽然形式新颖,但这场高尔夫峰会最终是沦为一场政治秀,还是可以产生利于美国民众福祉的具体成效,这有待时间来检验。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观察人士认为,在今夏华府围绕提高美国公共债务上限引发的“两军对决”中,作秀成分其实显然大于实质纠纷,毕竟对于美国当前公共债务高企的局面,两党都脱不了干系。

  回首十年,小布什政府在2001年和2003年推出的大规模减税计划、伊拉克和阿富汗两场战争以及2009年奥巴马政府制定的经济刺激方案,是美国债台高筑的三大推手。《华盛顿邮报》6月5日刊文对美国所有参众议员对这三大推手的投票结果进行了统计,结果发现大约有75%的议员对三大推手都投了赞成票。

  而如今大量议员又开始互相攻讦,体现出美国频繁选举政治背后立法者和执政者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选票导向型政治功利主义。提高美国公共债务上限目前看来悬念不大,但华府的政治作秀并不能削减债务或是支付日益攀升的医疗保险照顾计划的支出,而两党在大演政治秀时也需把握好火候。老布什总统时期的财政部副部长杰伊·鲍威尔就警告共和党人,在公共债务上限议题上不要“得寸进尺”,毕竟共和党要打赢的战斗是在拨款和预算之役,而非公共债务上限这种徒具象征意义的战斗。

  此外,奥巴马单枪匹马同共和党人妥协的做法在去年就招致民主党人的抨击,这或许可以加强奥巴马在选民心中善于弥合分歧的总统形象而赢得大选加分,但去年奥巴马甩开民主党战友而与共和党单独达成减税方案的做法,会使得民主党议员在大选中处于不利的境地。民主党在众议院的二号人物斯滕尼·霍耶就警告奥巴马,如果没有经过民主党高层同意,不要再架空民主党大佬们同共和党达成任何协议。

  纯属口误

  有人戏说,在美国当政客,必须具备“变色龙”的能力,最近出现的典型例子当属奥巴马。在美国公共债务上限大战如火如荼之时,有人翻出奥巴马在2006年担任参议员时的旧账,当年奥巴马信誓旦旦地表示:“美国面临债务和领导力问题,我反对提高公共债务上限的做法。”但如今,贵为“国君”的奥巴马坚决要求国会一次性上调美国国债上限数万亿美元,而且最好是不含任何减少开支等附加条件的提高“美国信用卡”额度之举。白宫新闻发言人杰·卡尼近期只得替奥巴马擦屁股改口说,奥巴马就当年反对提高美国公共债务上限的做法“深感遗憾”。

  发言人替主子改“口误”的尴尬差事,最近也落在了前总统克林顿的新闻官肩上。克林顿5月底在华盛顿参加彼得·彼得森基金会举办的一个美国债务问题高峰论坛时不小心说出了大实话:“如果我们仅仅是出现几天的债务违约,并不会有什么灾难性的后果;但如果人们认为我们将真的不再偿还债务的话,那么就不会再购买我们的债务了。”尽管说的是实话,但这一说法和盖特纳等官员再三警告提高公共债务上限哪怕拖延至8月2日之后一天都会造成灾难性后果的版本不符,毕竟这位一呼百应的前总统这番话有长共和党人志气,灭民主党人威风之嫌。

  克林顿的发言人迈特·麦克纳赶紧更正说:“前总统无意间口误了,克林顿的本意并不是想说短期债务违约对经济不会造成重大破坏性的后果。”这让各方不禁质疑,这这位经历过美国近几十年来最腥风血雨的预算争斗的前总统到底想要说什么?

  美国传奇债券交易商斯坦利·德鲁肯米勒最近表示,作为一个投资美国国债的商人,他哪怕拿不到利息也愿意多等几天,关键是要能等到能确保投资人收回本金的政府开支改革举措出台。“技术性的债务违约自然可怕,但并不是世界末日,后果也不是灾难性的,真正灾难性的是我们不能治本。”德鲁肯米勒忠告说。

  “催”字诀和“拖”字诀

  总统们的这些口误倒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绝佳视角,可以看到民主党和共和党正在使用“催”字诀和“拖”字诀进行政治斗阵。

  盖特纳今年初多次“上书”国会,要求尽快提高国债上限。美国出现债务违约的国际负溢出效应,对美国的经济冲击不可轻视,但是盖财长给出的时间表值得玩味。盖特纳年初给国会领导人写信说,美国公共债务很有可能在3月31日达到上限; 在4月4日的又一封信中又言之凿凿地说,美国公共债务总额最迟将在5月16日之前达到国会批准的上限;在美国当前14.29亿美元公共债务“撞线”的5月16日,盖特纳说他最多只能勉力维持到8月2日。与盖特纳的“催”字诀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博纳等共和党人使用的是“拖”字诀。

  在国会4月18日迎来春假的前一天,盖特纳在美国广播公司的访谈节目上说:“我想明确无误地告诉大家,美国国会将会提高公共债务上限,共和党人13日在白宫是这样告诉奥巴马总统的,当时我也在场。”可是当国会又要快进入5月底的“阵亡将士纪念日”之前,博纳依旧在说:“当前两党争议的主要内容就是提高公共债务上限,就像我说过多次的那样,倘若不能真正削减支出,那么绝对不应该再提高公共债务上限了。”

  其实在美国,公共债务“撞线”并非新鲜事,美国财长施展腾挪之术也属必备功力,自从1995年底克林顿政府与共和党人因预算之争陷入白宫关门的囹圄境地后,美国已经12次上调公共债务上限,其中一半都是在公共债务超过红线之后才拖延调高的。

  简言之,美国短期内要想解决国内的债务危机,途径无非两个,一是升债务上限,二是调债务结构。今非昔比,尽管盖特纳还会像前财长鲁宾那样施展“拆东墙补西墙”之术,但当年美国的公共债务总额不足5万亿美元,几乎是当前14.29万亿美元的一个零头。

  哈佛大学的一项研究显示,盖特纳若采用鲁宾同样的做法,例如通过赎回国债、暂停政府证券投资基金的再投资等办法,如今可以得到的“腾挪”资金总量能达到当年的4倍,但每个月需要借债1200亿左右美元才能度日的政府需要的“腾挪”总量则高达当年的8倍。随着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奥斯坦·古尔斯比6月6日宣布今秋离职,奥巴马1.0时代惟一留守的经济重臣盖特纳肩头的担子委实不轻。

  没法再往明天踢的“皮球”

  6月上旬,美国4位前国会预算局局长史无前例地齐集众议院预算委员会,对当前的公共债务上限大战展开热议,这4位美国知名经济学家尽管分属不同的党派,但无官一身轻的他们都坦言,两党实现在减持方面的合作,离不开合作的意愿以及平衡“开源”和“节流”。

  国会预算局创始人艾里斯·里夫林认为,美国的债务不能再以超过GDP的增速“大跃进”了,要解决这一难题,“开源”和“节流”两方面的举措都不可少,如果戴着意识形态的眼镜仅在减支方面努力,将实现不了平衡预算的目标。增加税源和改革税制也是必不可少的药方。毕竟将债务总额维持在GDP的60%左右是国际通行标准。美国联邦政府目前的公共债务规模已占美国国内生产总值的96%,若再计入规模庞大的地方政府债务以及“两房”等得到政府信用担保的企业债务,美国债务占GDP的比例将更高。彼得森世界经济研究所资深研究员卡门·莱因哈特与原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首席经济学家肯尼思·罗戈夫共同进行的研究显示,当一国债务总额占GDP比例超过90%后,该国经济将陷入增长迟滞状况。

  美国国会预算局第二任局长鲁道夫·彭纳认为,如今的华府以意识形态划限的气氛浓厚,两党互相指责对方的方案“不负责任”;有人把华府预算拉锯战归咎于党派意见相左,其实也不尽然。从前两党还能够就预算等问题达成妥协,可如今似乎怎么也达不成一致。

  美国国会预算局第三任局长罗伯特·赖肖尔指出,两党制定“负责任”的减赤方案,不一定要先有一个十年内砍去多少预算开支的具体数目,但必须要在正确的道路上迈出第一步,双方都应该努力寻找中间妥协空间,同时给未来的经济复苏和国际局势波动预留出缓冲地带。

  美国前国会预算局局长道格拉斯·霍尔茨·埃金认为,多家评级机构已经给美国债务状况亮起了红灯,解决美国债务状况不应只有一种方案,而是会有多种可能,关键是两党如何迈出第一步。

  但这一步谁也不敢轻易迈出,因为美国政治和经济风向标已经有了新动向。

  共和党人因为保罗·瑞安在推出了激进的医疗改革议案后,已经输掉了纽约州第26选区这一志在必得的议员席位。共和党预算“鹰派”因在“砍钱”道路上走得太远而输掉大选是有前车之鉴的。科伯恩近期在《华盛顿邮报》上撰文指出,如果议员们能把国家安全放在比党派政治安全更重要的位置上,那么没有美国人不能解决的问题。但科伯恩也知道,华府诸公关注的未必都是社稷福祉。

  博纳近期倒是说过一句中肯的话:太久以来,一旦遇到债务问题和医疗改革问题,华府政客就把它们当成皮球往明天踢,但现在再也没法这样踢了。

  不过从历史经验来看,在华府两党交锋激烈的背景下,美国债务上限被拖延也是常有之事,只是美国此次预算妥协的时间非常有限,很难想象两党能在8月2日前对庞大的医改体系等议题达成共识,所以需要在近期采取先达成短期妥协方案以稳定市场信心。

  日前笔者问她,她希望的“近期”到底是多长时间,她说是“几周内”。但愿这位美联储前副主席的希望能成真,毕竟穆迪等评级机构给出的美国主权信用评级调降的大限也就几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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