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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川:暂时没有银行会死掉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2-02-13 15:55 来源: 《财经网》

  ——专访国际金融协会副常务董事洪川(Hung Q.Tran):欧洲央行提供了流动性,在一个持续有流动性的市场中,银行的风险大大降低了;但如果经济增长持续发展缓慢,问题就会变得很困难

  希腊债务危机谈判进入关键阶段。

  为获得1300亿欧元的第二轮救助资金,当地时间2月8日,希腊政府与欧盟、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和欧洲央行(ECB)组成的三方组织进行了长达七个小时的债务会谈。9日,希腊总理卢卡斯·帕帕季莫斯(Lucas Papademos)称,“所有议题达成广泛一致,除削减养老金仍需讨论。”

  欧盟委员会负责经济与货币事务的委员奥利·雷恩9日也表示,希腊债务减记协议已经“基本达成”,有望在下周正式批准。作为希腊债务谈判的一部分,国际金融协会(IIF,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Finance)作为持有希腊主权债务的银行、养老基金、保险机构、对冲基金等机构的代表,同时与希腊政府就私人部门参与债务减记方案(PSI,Private Sector Involvement)谈判。

  国际金融协会是除世界银行、IMF之外的世界三大金融机构之一,包括约450名成员,其董事会包括全球各大金融机构的主要负责人,专职于金融危机或重大事件发生时,代表金融机构进行谈判和协调。

  2011年7月21日,PSI计划首次由国际金融协会提出,当时作为欧洲金融稳定基金EFSF改革的一揽子计划之一,包括对截至2020年到期的希腊主权债务进行置换等计划,名义减记约20%。

  然而,在欧盟17国对EFSF改革方面的通过过程中,希腊债务危机深化,“721PSI”已无法满足减记需要。在去年10月26日、27日欧盟峰会上,欧盟国家领导人重新商谈希腊债务减记计划,希腊债务名义减记50%提上议事日程。但到今年初减记计划提高到70%。

  目前,IIF仍在与希腊政府进行谈判。IIF常务董事达拉拉(Charles Dallara)2月8日表示,“谈判具有突破性进展。”

  2月2日,全程参与上述谈判的IIF副常务董事洪川造访中国,向中国成员银行解释希腊债务谈判进展及成果,期间在北京金融街威斯汀酒店接受了《财经》杂志专访。在参加一系列密集会面及活动后,洪川2月4日返回希腊继续参与债务谈判。

  洪川自2009年12月1日起升任IIF副常务董事,此前担任资深董事,主要负责资本市场和新兴国家市场分析,是全程参与欧债危机谈判的二号人物,对谈判进程以及金融机构在欧洲危机中的处境有较为全面深刻的了解。

  洪川详细解释了IIF与希腊政府谈判方案的内涵、希腊债务危机的风险以及金融机构受欧债危机的影响等问题,从短期看,他相信欧洲不会有银行死掉,但从长期看,就要取决于欧洲经济的增长情况。

  谈判“非常艰巨”

  《财经》:在什么背景下,IIF参与希腊债务谈判?IIF在其中扮演何角色?

  洪川:我们的谈判是基于去年10月欧洲领导人达成的希腊债务减记方案。按此方案,自愿的私人部门参与救助(PSI)计划包括私人部门持有的希腊主权债务的票面价值减记50%;欧元区国家拿出300亿欧元支援PSI计划;希腊国家债务与GDP的比例在2020年前降低至120%等。在这一框架下,IIF同希腊政府就法律文件的准备和债务置换的技术细节,进行谈判并促成协议。

  IIF在等待希腊政府满足欧盟、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欧洲央行组成的三方组织所要求的各项条件,此后纾困才能展开,债务置换计划才能有结果。

  《财经》:今年初还在提私人部门的债权将从账面价值减记50%,但现在这一比例变成70%,为什么变化这么大?中间发生了什么?

  洪川:50%是票面价值减记,新债券的账面价值是旧债券的50%。例如,债权人持有100%的债务,当你减记了50%,则余下50%。在余下的50%中,其中15%由债权人从欧洲金融稳定基金(EFSF)获得现金补偿,余下的35%就以新希腊债券的形式解决。

  新债券的利率远低于市场利率,且长达30年,因此新希腊债券的账面净现值大大缩小了,减记已然超过50%。我们与投资者交流后认为,净现值减记平均约70%。

  《财经》:债务置换计划中的新债券利率是多少?

  洪川:利率还未最终确定。但是最终协议将基于卢森堡首相容克(Jean-Claude Juncker)1月23日所表示的,新债券的利率会低于4%。

  《财经》:私人银行部门能接受这个方案吗?你们如何说服他们接受?

  洪川:希腊当前处境困难,私人部门愿意帮助希腊走出债务危机,因此来进行自愿的债务谈判。如果不进行债务置换,最终代价是无秩序的违约,对希腊、投资者和整个金融市场都是糟糕的。

  出于此考虑,私人银行部门很愿意去考虑这个方案。IIF同来自不同国家地区的银行界代表、投资者协会等展开一系列的会议以及电话会谈,汇集了统一的意见,从而指派IIF的代表们去同希腊政府谈判。

  IIF同希腊政府已经进行过有建设性的谈判,如果在可见的未来我们会有协议达成,IIF将会对成员银行进行解释,协议是否公平合理,能为投资者保存多少价值。每个银行都会根据自身的情况进行评估,决定是否参加减记计划。

  对希腊债务敞口大的银行并不多,这些需要重点商谈,风险敞口小的银行比较容易接受。我个人认为参与的比率会非常高。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理由拒绝,希腊没有钱来还,现在的计划至少还拿到了一些现金。

  《财经》:你参与了整个谈判过程,IIF和希腊政府之间是否有争议?

  洪川:艰巨但有建设性。我们是专业的、以共同的愿景在自愿的基础上寻求解决方案。

  《财经》:2月9日,国际知名评估机构标准普尔(S&P)表示,私人持有债券价值减记70%,可能并不足以使希腊债券具备可持续性。私人部门持有的债券减记,对希腊缓解危机的作用大吗?

  洪川:债务置换方案将减记希腊主权债务名义价值的50%,将近1000亿欧元,这是史无前例的。并且,希腊政府知道,新债券为30年期,意味着在未来的30年里,希腊没有赎回压力;低利率也保证了希腊政府现金流的压力大大减轻。IIF认为这对希腊减轻债务压力、走出困境是非常显著的贡献。

  《财经》:3月20日希腊政府会有145亿欧元债券到期,是否有违约风险?

  洪川:希望不会。IIF正在推进债务互换的协议,但是更大的挑战在于,希腊政府能否说服三方组织相信他们能执行财政重组和改革计划。

  希腊政府在接受新一轮1300亿欧元救助之前,需要完成私人部门工资减记15%,最低工资下调20%,缩减养老金等措施,都有可能受到来自不同的政治联盟和民间组织的反对。但是如果希腊政府不同意,3月20日就不得不违约了。

  《财经》:若希腊违约,会发生什么?

  洪川:欧盟协议并未指明成员国退出怎么办;一旦发生,将非常混乱,并产生深远影响。若此情形出现的预期增强,将会有存款和资本的大转移,恶化当前经济困难。

  银行系统风险犹存

  《财经》:私人银行部门减记希腊主权债务,是否增加了欧洲银行业的风险?欧洲央行通过长期再融资计划(LTRO)以及放宽合格抵押品的范围来释放流动性。去年12月中旬,欧洲央行以LTRO方式向523家银行贷出4890亿欧元;并计划将于今年2月29日进行第二轮操作,这些行为是否能解决这一风险?

  洪川:欧洲央行决定释放流动性来支持银行系统,考虑的是银行业所面临的融资困难将对欧洲经济复苏起到抑制的作用。欧洲央行向所有能够提供可接受抵押品的银行都提供贷款,包括希腊债券也可做抵押品。

  但是欧洲央行只能解决融资危机,并不能解决核心资本充足率的危机,而且私人银行从央行借出几十亿上百亿欧元的资金,未来再回到商业驱动的正常融资的市场是困难的。因此,即便融资和流动性的问题解决了,也并不是最终的方案。欧洲央行提供流动性的行为在我看来,就是换取时间(buyingtime),我们并未摆脱危险。

  过于依赖货币体系,通过零利率、增加流动性等来解决危机,在近些年多多少少破坏了欧美国家的货币传导机制,欧元区货币乘数在过去可以达到10倍,现在仅有5倍或者6倍左右。流动性仍存留在中央银行系统,无法释放到实体经济中去。

  《财经》:希腊债券也可为抵押品?

  洪川:如果银行用光了高质量的抵押品,欧洲央行不得不放松对抵押品的限制,也可能接受低质量的抵押品。

  《财经》:欧洲银行需要补充的核心资本怎么解决?

  洪川:银行股份的价值现在很低,预期赢利也不高,从金融市场中直接进行股权融资比较困难,银行家们需要折价销售,这是他们所不愿意的,银行业也会尽量避免国有化,因此留给他们的选择是缩减资产负债表,来提高核心资本的充足率,这一选择将深化欧洲衰退的风险。

  银行降低杠杆,主要通过减少对别国贷款的风险敞口,因为其本国政府会施加压力来投资在本国经济实体中以保证经济增长,自2011年12月初欧洲银行去杠杆化开始之后,私人银行部门贷款出现了历史上最大的单月跌幅,这将对经济产生负面的影响。

  《财经》:你应当和很多银行机构有过接触,银行对于顺利度过此次危机有信心吗?

  洪川:这对很多银行都是困难的挑战。所以最重要的是美国以及新兴国家市场,特别是亚洲市场的经济依然坚挺,则可以为欧洲经济放缓提供足够缓冲。

  2012年的关键问题是,新兴市场经济体和非金融企业部门是否强健到足以化解成熟经济体高信用风险所带来的潜在影响。而具体到每个银行,面临的问题不尽相同,只能各自寻求办法,但是经济增长放缓和主权债务风险敞口将长期成为问题。

  《财经》:会有银行因此倒闭吗?

  洪川:暂时没有银行会死掉。欧洲央行提供了流动性,在一个持续的有流动性的市场中,银行的风险大大降低了。银行在三年甚至更长的期限内才需要偿还欧洲央行的贷款,利率仅1%,是很重要的支持。但如果经济增长持续发展这么慢,问题就会变得很困难,今年欧洲预计GDP增长-0.5%至-1%,我们需要看未来会怎样。

  《财经》:欧洲之外的银行可能也会受到欧债危机的冲击,也能获得融资吗?

  洪川:这的确是个问题。现在考虑的是欧洲银行的融资,欧洲和美国的银行都不愿意向别国借钱,其他各国当局应该给予这一问题一定的重视。

  《财经》:根据你们掌握的情况,中国的银行业在希腊主权债务危机中的风险敞口有多大?

  洪川:亚洲银行都没有太大的风险敞口,受到的影响并非直接的。中国的商业银行里,主要是中国银行持有一些债券,但是数量可以算是“极少”(Tiny)。

  《财经》:信贷的高杠杆化连续导致美国次贷危机、欧洲债务危机,对中国有何警示?

  洪川:中国监管部门需了解更多的信息,包括债务存在于哪些部门之内,在官方借贷、影子银行系统、民间借贷中的风险敞口有多大,涉及对象都是谁,可收回性等等,监管者需要做很多功课。

  次贷危机时,美国监管者不知道次贷结构性产品的总量和可收回性,发现时为时已晚。中国政府还来得及去了解,从而有计划地降低风险敞口,提出更多的资本金要求,贷款的控制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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