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05月26日 06:59 来源:时代周报
本报记者 谢培
泰伦斯?马力克并没有选择给大家一个惊喜。当第64届戛纳国际电影节宣布将金棕榈奖颁给他导演的第五部长片《生命之树》(The Tree of Life)时,走上领奖台的是该片的制作人比尔?波拉德。比尔选择了用法语替泰伦斯发表获奖感言,他说:“我今天和他交谈过,我知道他非常高兴获得这项殊荣。《生命之树》拍摄过程非常漫长, 但我觉得非常值得。”
制作人手握金棕榈,不忘替导演的缺席作出解释。他既不是忙于下一部电影,也并非被限制出境,只是不愿意面对镜头。比尔说:“今晚我代替一个伟大的导演站在这里。泰伦斯是一个极其害羞和低调的人。”
泰伦斯到底有多么害羞和低调?运用无所不至的搜索引擎,你也只能得到不超过十张照片—他通过法律条文禁止媒体购买他的照片,从不在颁奖典礼上露面,我们只知道他年轻时就已谢顶,四周发质倒是格外浓密,络腮胡子由中年的浓黑变成了如今的全白,喜欢戴大檐牛仔帽或者棒球帽,神情腼腆。
奖项拿到手软
在四十多年的电影生涯中,泰伦斯只创作了6部电影长片(第六部长片The Burial预计2012年上映,暂无中文名),绝对算不上高产,但屡屡得到各类影展的肯定。1979年,他的第二部长片电影,同时也是他的第一部剧情长片《天堂之日》(Days Of Heaven)就入围金球奖剧情片最佳导演奖,得到第51届奥斯卡金像奖四项提名肯定(最后由该片摄影师纳斯托?艾尔孟德罗斯得到最佳摄影金像奖),并斩获当年戛纳国际影展最佳导演金棕榈。电影从业者们和评论家们也不吝啬对《天堂之日》的喜爱。他的第一部长片《穷山恶水》(Badlands)同样被认为是电影史上的经典。
但和泰伦斯电影作品的风光完全相反,他本人则“低调”到了有些匪夷所思的地步,其遁世风格直追在美国家喻户晓的著名小说家塞林格,1951年当《麦田守望者》的出版获得巨大成功后,随后的差不多六十年塞林格极少接受媒体采访,也从未在公众场合露面。1999年,泰伦斯·马力克在《天堂之日》后时隔二十年的电影作品《红色警戒》 (The Thin Red Line) 夺得柏林影展金熊奖,还一举收获第71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摄影、最佳剪辑、最佳电影音乐和最佳改编剧本多项提名。在那届奥斯卡金像奖上,《红色警戒》的最大对手是后来被封为经典的斯蒂文?斯皮尔伯格导演的《拯救大兵瑞恩》,两部“战争大片”在多个奖项中都有提名,热度不相上下,但泰伦斯的一个举动让《红色警戒》在本届奥斯卡上颗粒无收。
早在《红色警戒》上映之前,泰伦斯已和剧组主要成员签署了保密条款,不接受任何采访,但制作人罗伯特?迈克尔?盖斯勒和约翰?罗伯杜没有能够经受住诱惑,他们登上了《名利场》杂志,透露了一些影片消息。随后,“心烦意乱”的泰伦斯写出了一份绝不参加奥斯卡颁奖典礼的声明,他让两位制作人作出选择,要么在声明上署名,要么被导演从演职人员名单中除名。最终的结果是,三人都未出席奥斯卡典礼,而《红色警戒》也与小金人无缘。和《红色警戒》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拯救大兵瑞恩》捧走了当年奥斯卡最佳导演、最佳摄影、最佳音效剪接、最佳电影剪辑五座小金人。
学者、作家或者电影隐士
被誉为“电影史上最伟大的女演员”梅丽尔?斯特里普达到了很多“艺术家”们渴望的境界,既不被好莱坞的电影工业裹胁,又能够得到好莱坞的不断垂青与肯定。如果说梅丽尔?斯特里普与好莱坞的关系是若即若离的话,导演泰伦斯则显得格格不入。他的低调,毋宁说是抗拒。今年67岁的泰伦斯能在二十多年的电影生涯(除去中间一度“消失”的二十年)中保持着极罕见的出镜率,源于他的刻意回避。他不愿意让合作者们通过媒体发声,更别说让自己通过镜头面对世人,他极少接受媒体访问,还运用法律合约使得媒体无法购买他的照片,这导致了他的神秘,不仅中国观众对他所知甚少,他长期居住过的美国、法国媒体也拿他没有办法,关于他的生活八卦,人们只知道他有三段婚姻。 担任泰伦斯首部电影长片《穷山恶水》主演,同时也是他的好友马丁? 西恩(Martin Sheen)这样评价泰伦斯:“他是位非常温和谦逊的人,喜欢在没有媒体介入的情况下工作。”
同泰伦斯刻意的隐士作风一样,他的创作也有着和占绝大多数的好莱坞主流电影截然不同的面貌,这一切与他在电影圈显得格外独特的成长经历有关。
1943年年底,泰伦斯出生在加拿大首都渥太华,这座远没有多伦多著名的城市被由西向东流过的渥太华河一分为二,南部居民大多是英国移民后代,讲英语,而北部居民多为法国移民后代,讲法语。身为石油公司高管的父亲带着泰伦斯来到了盛产石油的美国得州,为泰伦斯提供了接受良好教育的环境。在得州奥斯汀的圣史蒂芬中学毕业后,泰伦斯进入哈佛大学学习哲学,师从著有《看见的世界(关于电影本体论的思考)》的斯坦利?卡维尔(Stanley Cavell),斯坦利?卡维尔对电影的态度与思辨影响了年轻的泰伦斯,前者通常从哲学本体论的角度出发,专注研究电影与客观世界之间的关系。
1965年,泰伦斯从哈佛毕业,凭借罗德奖学金前往英国牛津大学深造,此时泰伦斯已展现出了对独立思考的重视。他无法认同自己的指导教授、英国哲学家吉伯特?赖尔(Gilbert Ryle)的见解,特别是吉伯特?赖尔对于“存在主义哲学之父”克尔凯郭尔和20世纪哲学泰斗马丁?海德格尔的看法让泰伦斯无法认同。面对分歧,泰伦斯的解决之道是放弃博士学位,离开牛津大学。
或许是针对吉伯特?赖尔的反击,泰伦斯开始翻译马丁?海德格尔的著作,1969年,西北大学出版社替他出版了《论根据的本质》(Vom Wesen des Grundes as The Essence of Reasons)。
也就是在这一年,泰伦斯获得了美国电影音乐学院的艺术创作硕士并开始了电影之路,他在自己的首部短片《兰登?米尔斯》(Lanton Mills)中承担了导演、编剧、作曲和演员多项工作(这也是他至今唯一一次为电影作曲)。1971年和1972年是泰伦斯剧本创作高峰期,他一口气写出了《开车,他说》(Drive,He Said)、 《警探哈里》(Dirty Harry)、《蹭车之旅》(Deadhead Miles)和《双雄妙计闯三关》(Pocket Money)四个电影剧本。同时,泰伦斯也没有放弃哲学,返美后在麻省理工学院教授哲学,还常以自由作家的身份为《新闻周刊》、《纽约客》与《生活 》撰写文章。
注入哲学思考的《红色警戒》
1973年,泰伦斯开始《穷山恶水》(Badlands)的拍摄,同他的第一部短片类似,泰伦斯在片中集编剧、制片、导演于一身,甚至还站在了电影镜头的前面。在那个时代,《穷山恶水》是绝对独特的作品,直至今日,影迷们也给予了《天堂之日》极高的评价,被定位为经典影片。1974年,泰伦斯写了一个名为《肥缺》(The Gravy Train)的剧本。1978年,他自编、自导并参演的《天堂之日》面世。
泰伦斯创作的新故事其实是另一部《穷山恶水》:20世纪初,比尔和爱碧这对年轻、贫穷的情侣离开芝加哥以兄妹身份到南方旅行,随行的还有比尔的小妹妹琳达。在得克萨斯州的一个农场他们找到个收麦的工作,富有、英俊年轻的农场主身患绝症却爱上爱碧,爱碧让爱碧接受农场主求婚从而获得遗产。但农场主并没有如约病去,爱碧也爱上了“丈夫”。正逢蝗虫入侵,比尔又失手杀死了农场主,只得带着爱碧和琳达亡命天涯,最终他丧命于追捕的警察枪下。
获得诸多奖项肯定了的经典电影《天堂之日》,最鲜明的特点来自摄影。长期为法国“新浪潮电影领军人物”特吕弗掌镜的摄影师纳斯托?艾尔孟德罗斯,为影片蒙上了一层油画般的色调。
《天堂之日》后,泰伦斯在20年间与电影完全绝缘,他搬到法国定居。1998年,他重回影坛,带来了突破性的作品《红色警戒》(The Thin Red Line)。这次,泰伦斯放弃了原创剧本,而是选择改编詹姆斯?琼斯的同名小说,并注入了自己一贯为之的对客观世界的关注。曾在瓜达康纳尔岛服役的詹姆斯?琼斯在小说中描述了二战中美军在这座岛上与日军的战役,探讨的是极端条件下军人之间的紧密关系,泰伦斯没有停留在人与人之间,而是将主题深入到了人和自然的关系上。
高深莫测还是返璞归真?
替泰伦斯斩获本届戛纳金棕榈的电影《生命之树》,其主演是毫无争议的好莱坞顶级男星布拉德?皮特。戛纳国际电影节上,泰伦斯按例隐身,皮特成为《生命之树》最耀眼的代言人。在布拉德?皮特接受媒体采访前,《生命之树》的一切都扑朔迷离,除了一个预告片和剧情简介,谁都无法获取这部电影的更多内容,连戛纳电影节官方网站都说“一切都像是一个谜”。
布拉德?皮特说: “泰伦斯不想谈论自己的电影,而是希望观众像读一首诗一样来观看这部作品,每个人都能够以自己的方式来予以诠释。”在拍摄前,泰伦斯建议皮特“观赏一些表现优美与雅致的优秀的油画作品”;在拍摄期间,67岁的泰伦斯“没有去想最终的结果,而是完全放松,只专注于当前的每一刻”。皮特回忆道:“片中有一个镜头,一只蝴蝶飞落在我的手上。剧本中原本没有这个情节,但是泰伦斯善于创造出这样的拍摄现场,会发生此类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生命之树》的编剧同样由泰伦斯自己担纲。故事发生在20世纪50年代一个普通的得州家庭中,主人公Jack拥有一对真正的严父慈母,两个弟弟出生后,他也不再是父母的唯一,而当这个家庭因为意外失去了一个儿子后,这个故事也开始朝着不一样的方向发展。
被皮特称作“没有国界,希望触及所有文化”的《生命之树》,以儿子死后,母亲祈祷时念出《圣经》约伯记中的一段话作为开场,随后展开了一段长达15分钟的关于“宇宙和生命诞生”的紧凑戏码,人们能够在其中看到恐龙的身影,甚至能感受到一些类Discovery的风格。这之后,影片以皮特扮演的长子Jack的视线展开,他开始在回忆中寻找自我。影片中间还穿插了一段约伯的典故。
让观众觉得 “跌宕起伏,神秘莫测”的是影片开头与后面情节之间的节奏上的反差与跳跃,这其中的一些人,在《生命之树》戛纳首映结束后发出了阵阵嘘声,但影评家们却以热烈的掌声作为回应—看来他们此次和戛纳国际电影界评委们的意见一致。 皮特说:“我自幼在基督教文化中长大。小时候,我曾经问过许多问题,以了解某些事情。这部电影探讨了同样的问题,也因此深深地打动了我。”母亲在片头时的旁白或许诠释了泰伦斯所希望探讨的内容,Jack的父母对他而言意味着生命里的两种无法逃避的存在:“爱”与“挑战”。在《生命之树》的后半段,泰伦斯延续,甚至加强了自己一贯的视觉风格:奇妙的自然风光,优美的构图。叙事节奏也一如既往地舒缓(也有观众觉得沉闷无比),所幸泰伦斯并没有延续自己在《穷山恶水》或者《天堂之日》中的故事编排,《生命之树》并未引向一个毁灭的结局,而是给予了观众一个可以接受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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