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龙：下半年出口形势将恶化 紧缩政策应微调

　　张一君

　　专访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研究部副研究员王天龙

　　出口企业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压力，外需骤减，内需难以提振，更不能承受的是资金难以为继，而相对紧缩的政策让出口型的企业几乎全部遭受缺钱困扰。世界经济形势将走向何处？中国出口困境下半年会否有所缓解？针对这些问题，《中国经营报》记者专访了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研究部副研究员王天龙。

　　调控政策已影响实体经济

　　《中国经营报》：世界经济形势不容乐观，中国在这样的经济形势下越来越显示出不能独善其身的压力，你觉得目前世界经济形势将对中国的宏观政策制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王天龙：目前的外部环境已有变化，应借鉴2008年的经验，做好防范风险的准备。我对美国主权债务没有很高的信心。我们早就知道，不管两党如何争吵，美国一定会提高债务上限，因为美国政府是依赖举债运转，但是这种政治妥协并不能解决美国债务的深层次问题。美国的债务规模会越来越大。根据美国国会办公室的预测，到2035年美国债务占GDP比重会达到190%。由于美国债务增长速度远高于经济增长速度，债务规模持续扩大也将导致债务负担日益沉重。随着美国人口老龄化，高福利社会难以为继，未来美国的财政形势将更趋严峻。

　　从实体经济来看，美国经济近期也难有起色。首先是赤字财政政策无法保障持续的经济增长和就业增加。过去五年，美国经济年均增长率不到1%，就业人口比例从63.1%降到58.4%，奥巴马的经济刺激计划也未取得明显成果，出现了“无就业复苏”，刺激计划结束后失业率再度走高。财政赤字推动下的政府投资与私人部门竞争经济资源，出现了“挤出效应”，美国吸收外商直接投资出现回落，商业资本净流出美国。

　　美国短期内减赤的力度也不会很大。尽管美国经济的首要问题是削减债务和赤字，但减赤行动可能拖累经济增长，因此不会立即展开。美国提高债务上限后，很可能跟着就是美国的第三轮量化宽松政策。

　　我认为当前的全球主权债务形势对中国经济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影响：

　　第一，主要发达国家采取紧缩措施将抑制全球经济增长，影响我国宏观经济政策的空间。发达国家债务负担沉重，限制了其进一步运用扩张性财政政策促进经济增长的能力。为缓解主权债务压力，主要发达国家均不同程度地采取了增加税收、减少政府开支的紧缩政策，这将导致全球总需求下降，阻碍经济增长。全球经济增长放缓，导致总需求下降，影响我国的实体经济。

　　第二，主要发达国家“债务货币化”可能导致全球流动性过剩，加大我国经济风险。采取紧缩措施减少和偿还债务就像“减肥”，过程异常痛苦。主要发达国家更容易采取的措施，是通过货币贬值这种隐性违约的方式将债务压力转嫁给债权国。美国实施两轮量化宽松货币政策，导致全球流动性过剩，引发全球通胀，并在阿拉伯世界引起风暴，导致中东北非地区一些国家局势动荡。国际大宗商品价格高涨，加大了我国输入型通胀风险。主要储备货币贬值，我国外汇储备价值大幅缩水。为应对资产价格上涨和输入型通胀采取的紧缩货币政策，则已影响到我国实体经济运行。

　　第三，主要发达国家的出口优先战略，将导致国际贸易环境恶化，我国发展面临的国际压力增大。为还本付息，主要发达国家把大幅压缩进口、增加本国出口作为政策选择重点，如美国的“出口倍增”计划。这将影响我国对外出口，也将导致新一轮国际贸易摩擦加剧，国际贸易环境恶化。未来主要发达国家会从各个方面向我国施加压力，以矫正贸易不平衡。除了人民币汇率问题，还很可能从我国劳工工资、企业社会责任、绿色环保等问题向我国施压。

　　《中国经营报》：在这样的经济形势下，中国应该如何调整政策以有效应对？

　　王天龙：有很多人问，美债这种形势，为什么中国当前不抛，有些人认为，中国被美债“绑架”了或者掉入了“美元陷阱”。其实我认为不是这样的，中国不抛烫手的美债是因为中国深知，在当前国际金融市场疑虑日益增加的大背景下，中国的抛售会引发连锁反应，从而导致世界经济产生更大范围的波动，这是负责任的大局观。当然，未来应对主要发达国家的主权债务风险，我想可以在以下几个方面做些工作。

　　第一，可以敦促美国政府减少财政赤字。我国外储资产最大的是美债，美国减少财政赤字，增强经济增长能力，无疑对我们是有好处的。同时，我们应加强对主要发达国家债务形势及解决趋势的研究，做好智力储备。

　　第二，我们可以调整外汇储备的币种结构。现在主要持有美元，以后欧元、日元都是很好的方向。

　　第三，要加大对外直接投资的力度，变外汇储备为资源、技术、人力资源储备。可以把央行的外汇储备转存到商业银行，由商业银行支持企业走出去。只要保证商业银行给央行的利息和美债差不多，就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在对外直接投资中，要实施投资市场多元化的战略，多开拓具有地缘重要性的地区。比如斯里兰卡、巴西、马来西亚，都是一些很好的投资目的地。

　　我还建议最重要的是加大输送国内的人才到国外学习的力度和从国外招揽人才的力度，我们也可以支持一些大学购买图书资料、科学实验设备，为未来的发展积累人力资本。

　　第四，高度重视防范我国地方政府债务风险。虽然中国目前没有主权债务危机的近忧，但是我们必须要有防范风险的远虑。根据统计，2010年地方债务10.7万亿元，加上外债，我国的债务规模可能超过50%，应该引起高度的重视，抓紧研究解决地方债务风险，避免形成集中爆发的风险。

　　下半年出口形势将恶化

　　《中国经营报》：发达国家的经济状况堪忧，全球经济可能二次探底，抑制全球的需求，国际贸易环境逐渐恶化，中国的出口从数据上看实现了增长，但这些增长大部分是由于提价造成的，数量增长微乎其微，甚至个别品类出现了负增长。你如何判断下半年的出口走势？

　　王天龙：下半年除了国际贸易环境可能更趋紧张之外，还有三个方面会对我国的出口造成不利影响：

　　第一是外部经济风险。发达国家的经济增长疲软，可能拖累全球经济增长，可以说，当前全球经济下行的风险正在增大。这会抑制总需求，从而对我国的出口形成外部的制约。第二，我觉得更大的风险是我们自己。我们前期为应对物价过快上涨，实施了偏紧的货币政策，这种紧缩政策导致市场流动性减少，很多出口企业的资金链绷得很紧，甚至出现断裂的情况，沿海小企业资金非常困难，影响了出口生产。第三，是我们的汇率问题。目前讨论较多的是，通过人民币升值的办法来应对物价快速上涨。

　　人民币升值可以减轻外汇储备占款，成为抑制物价过快上涨的重要手段。但人民币升值对我国出口企业影响很大。目前，中国的出口企业平均利润很低，大约在3%~5%左右，人民币过快升值将打击这些劳动密集型企业，影响我国的出口。用人民币升值的办法防控物价上涨可能很危险。

　　《中国经营报》：现在已经有部分出口企业停产甚至倒闭了，你觉得政策怎么调整才能避免出现出口大规模下滑以及企业大规模倒闭的现象？

　　王天龙：对当前我国的宏观经济政策，我认为，在物价和房价还没有出现明显下行的情况下，不宜显著放松货币政策。但是面临着已经发生变化的内外部环境，对紧缩的货币政策进行微调也很必要，可实施差别化信贷的政策，实现货币政策的结构优化。财政政策应该更加积极。最担心的是人民币升值，我想，如何管理好人民币的升值预期，将是一个重大课题。

　　由于人民币的升值压力，很多外贸企业焦虑于汇率波动带来的不确定性，大部分企业只接短期订单，交货期较长的大单只能忍痛放弃，甚至出现了有订单不敢接的尴尬局面。小企业对人民币走势看不准，更是不敢贸然接单。应该把提高汇率目标的透明度作为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