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普三代大胃王

　　文 I 本刊记者 孙宏超

　　虽然他们个性迥异，但他们共同的策略是让惠普的版图愈来愈大，直到不堪重负。

　　如果进行一个“最爱用外部CEO的跨国IT公司”评选，惠普一定名列前茅。从卡莉·菲奥莉娜，到马克·赫德，再到刚刚任命的李艾科，惠普的董事会似乎更愿意用外来的和尚念经。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惠普最大竞争对手IBM，自从成立至今只有一次从公司外部聘请了CEO：1993年，IBM陷入低谷，董事会任命郭士纳出任公司CEO。这次任命让IBM从硬件厂商成功地向软件与IT服务转型。

　　这被认为是“空降兵”的成功转身，外来者融入企业独有的文化传承看起来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但随后惠普就变成了东施效颦，近12年他们连续从外界找来了三位CEO。但当前两位外来的首席执行官卡莉和马克·赫德离职，他们却表现得束手无策，显然没有继承计划的缺陷暴露无遗。

　　这三个外来的“空降兵”各有特色，根据物理学中力的合成原理，他们终于通过12年的时间把惠普拉离原来的轨道，拉上了一条前途未知的崎岖小路。

　　张狂女商人

　　卡莉·菲奥莉娜

　　2001年10月，卡莉曾经造访中国。当时距离惠普并购康柏仅仅一个月的时间。

　　在央视《对话》的采访中，她遇到了这样一个问题。

　　“山上的石头在暴风雨中一起往下滚落，其中的两个石头在滚落的过程中拥抱在一起，然后你认为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卡莉说：“两块石头滚下去得将更快。”

　　显然，主持人等的就是这个答案，她立马被追问：“很多人认为，康柏与惠普的合并就像这两块石头那样——当你们合并时，两个公司就像两块石头滚下山坡一样，越滚越快。”

　　这就是她在惠普的最风光时刻，中国人给她的下马威。

　　而她这一生中，这样的下马威并不少见。

　　在卡莉来到中国的同一年，有位专栏作家更是愤怒地写道：“住手吧，黄毛丫头，你糟糕透了。”

　　卡莉曾经在三大洲五个学校学习过，包括在斯坦福大学学习中世纪历史。毕业找工作时卡莉发现自己的专业不受欢迎。她遵从父命改学法律，却发现自己对那些课程丝毫提不起兴趣，于是退学了事。她在社会上游荡了一两年，做过公司接待员，还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这就是日后惠普CEO的第一段社会经验。

　　当《财富》杂志欲评选商界50大女强人的时候，大西洋贝尔公司的一位经理对《财富》的编辑们说：“我不关心其他49位上榜者都是谁。如果卡莉·菲奥莉娜没有上封面，我会取消大西洋贝尔对《财富》的订单，因为你们根本就不知所云。”

　　对于美国人来说，卡莉不仅仅是一个CEO，她更多的是一种标记和符号。当她摇身一变成为惠普的CEO时，给美国甚至是世界都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1999年，卡莉是在这样的预言中来到惠普的：她太过缺乏经验，太过华而不实，太过另类；她无法胜任这家传奇性硅谷企业的首席执行官。

　　但看起来，卡莉的活儿干得还不错。

　　她一上任就提出，“我们需要重新唤醒速度感，唤醒我们的紧迫感”。她摒弃了公司长达64年的分权管理模式，将83个部门“压缩”为两个部分（共17个部门）：“前方”推销部门和“后方”生产研发部门。她裁员6000人，其名言是“谁要是承受不了就请离开”。她力压众议主导了对竞争对手康柏的复杂收购，引发强烈行业地震，饱受争议。

　　她凭着务实、决断、钢铁般的意志给HP深深地打上了属于自己的烙印。但太强的个性，太强的与这家企业固有文化不符的个性也送走了她。

　　惠普的员工们慢慢发现，见上她一面非常困难；她对惠普元老不屑一顾，只信任自己的班底。她甚至把自己的照片挂在了大厅里，就在惠普的两位创始人——休利特和帕卡德的旁边。

　　2004年，因为与董事会成员们“格格不入”，卡莉3个小时内闪电辞职，带着高达4500万美元的补偿金卷铺盖走人。

　　在惠普的经历让卡莉得到了如下称号：“美国最著名、最成功、最有权力、最惹人争议的女性商人”。

　　她自称可以鼓励最卑微的人当领导，她喜欢引用曼德拉的名言：“我们现在最恐怖的事情并不是不知道我们的不足，而是看不见我们身上隐藏着巨大的不可估量的潜能。”

　　但讽刺的是她强硬的性格让她和普通员工走在完全相反的对立面上。卡莉离开惠普消息发布的当天惠普公司的股价上涨了7%，达21.53美元。而一封公司内部流传的电子邮件中则说：“叮咚，巫婆死了。”

　　成本之王

　　马克·赫德

　　在马克·赫德加入NCR（其在惠普之前的东家）的第三天，他被派往圣安东尼奥为一个拖拉机制造商推销价值250美元的一种机器配件，由于当时NCR内部对销售人员并不重视，往往视销售人员为公司边缘职员，因此尽管赫德推销成功，但是由于没有和当地的一个公司主管沟通，被狠狠批评了。回去后他告诉了自己的销售主管，这位主管让赫德站在自己身边，然后拿起电话对圣安东尼奥的同事大声说，如果没有我们销售人员，怎么能够养活你们，如果不尊重销售人员，那么以后你们的日子也很难过。

　　这让赫德从此感受到销售的作用，而这也成了他在惠普最喜欢的工作。即使是在其采购负责人观看NBA全明星赛时，他也会在附近的会议室里向客户兜售产品。

　　美国知名IT网站CRN评选的2009年IT市场最具影响力的25大高管中，赫德高居榜首，思科CEO钱伯斯和甲骨文CEO埃里森紧随其后，而排在赫德后面的还有鲍尔默、乔布斯等一群声名显赫的名字。

　　显然，赫德的工作得到了最广泛的认可。

　　2005年4月，赫德成为惠普领导人。

　　赫德接手的并不是什么好工作。他的前任卡莉在任的20个财务季度中，7次利润未达华尔街预期，公司股价在这一过程中下跌了55%。虽然属意提升PC业务的竞争力而收购康柏，但百经波折的大交易让其PC业务的利润率跌至0.9%。

　　在上任后，赫德拒绝了所有媒体的采访申请。“惠普不需要15分钟爆出一条新闻。”赫德也不像卡莉那样善于鼓舞人心。在多次面对分析师的会议上，他总是以这样的话结尾：“我们还有很多艰难的事情要做。”

　　在进入惠普的前60天，他没有在公司内部强调“惠普之道”的价值，也不大谈宏伟战略或公司文化。他所投入最多精力的工作是与400名企业客户沟通，倾听对方关于惠普的各种想法。

　　赫德搬进CEO办公室的时候，他没有动卡莉对办公室的设计，现代派画还挂在那里，除了他新添的巨大的惠普平板电视。他见过了几位元老，但卡莉除外。他没有把自己的肖像挂在大厅里，只愿意说自己是“雇佣来的帮手”。

　　随后便是果断的行动：将原本合为一个部门管理的打印机业务与PC业务分开，全球裁员14500人，并改变薪酬体系，由根据销售额分红变为根据利润生成发放奖金

　　赫德的战术如果被总结入MBA案例，只能被总结为“减少成本、提高效率”8个字，但没有人能否定其效果良好：结束于2006年1月31日的2006年第一财季，虽然公司收入增长不过6%，利润却比前一年增加了30%。3个月后，在收入增长5%的基础上，其利润增长达到了51%。持续乐观的业绩让公司股价在过去一年内上涨了50%。

　　而当赫德离开惠普的时候，“这是一个让人难过的消息”，哥伦比亚商学院领导与伦理学教授布鲁斯·科格特表示，“美国最优秀的CEO之一失去了工作。”

　　但和卡莉一样，赫德在员工和管理层中的口碑并不那么好。

　　有惠普员工曾表示，实际生活中的赫德“粗俗、专横、独断、恐吓和贬低他人，并有报复倾向”。赫德离职消息宣布后，大量惠普员工发表博文，为赫德下台感到欢欣鼓舞，这种现象确实让人感到意外。

　　SAP弃将

　　李艾科

　　2010年11月，李艾科接替因性丑闻而辞职的马克·赫德，出任惠普CEO。和当年的赫德一样，这位低调的德国人上任后也一直在回避媒体。此前，他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德国软件巨头SAP公司里度过的。

　　在SAP时代，李艾科帮助该公司成长为全球最大的商业软件应用程序公司。

　　“刚上任时，我有点不知所措。惠普规模巨大，成为它的CEO有些害怕。我花了一些时间才说服自己能干好它。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美妙的事。”李艾科在回忆初到惠普时曾表示。

　　而最让他心烦的是：人们动不动就拿他和赫德相比。

　　这或许是因为在职场更迭上，李艾科和赫德一样充满了戏剧性。2008年4月，李艾科被SAP提拔为该公司CEO。两年后，李艾科的合同还未到期，SAP董事会就决定不再与他续约。

　　于是，李艾科突然宣布辞职。

　　在李艾科任内的最后一年，SAP裁员3000多人，这也是SAP创立以来首次大规模裁员。

　　李艾科的上任在硅谷掀起一轮混战，出击者正是埃里森。他表示：“我无语了。惠普内部有几位出色的候选人，但他们却选择了一位最近因管理不善被SAP炒掉的CEO。” 与此同时，甲骨文公司还雇佣了私家侦探，跟踪李艾科的下落。如今，李艾科已经把家从巴黎搬到了旧金山湾区。李艾科的父母曾经从纳粹的集中营逃亡到中俄边境。作为犹太后裔，李艾科的强硬作风丝毫不逊于埃里森。甲骨文对他的跟踪、传唤，看起来对他没有造成丝毫困扰。

　　关于被甲骨文起诉一事，在一次公开的采访中，李艾科说：“如果你了解事情真相，就不会被干扰。我清楚这只是谣言，它并不是真的。更准确地说，它实际上就是假的。”

　　有一个小故事，足以表明李艾科的性情。2010年11月李艾科上任伊始，惠普就有4名董事会成员离职。强悍的李艾科马上又任命了5名董事会成员。

　　当外界质问他：“在硅谷很少见到公司董事突然进行此类大幅调整，你为什么不利用未来几年逐渐调整呢？”

　　结果，李艾科说：“瑞典国会在1960年曾经发生一次很激烈的争论，争论的焦点是：是否应该将汽车在马路左侧行驶，改为在马路右侧行驶。当时，议员们没法形成共识，于是，一名议员开玩笑说，我们可以循序渐进：先改货车，再改自行车，最后改小汽车。”

　　李艾科说完笑话后，反问了一句：“如果变革一定会发生，为什么要等？为什么要循序渐进？”但显然惠普的员工并没有那么认可他们的新老板，各种段子在惠普的员工中口口相传。

　　“李艾科? 得了吧，我们对他不抱任何希望。好笑的是，他在SAP任职才7个月就被开除了，被开除的原因就是打击雇员士气，惹怒顾客，不懂如何领导， 真不知道董事会是怎么想的。”

　　“赫德在任时，降低基本工资标准，生活都难保了，谁还在乎新头儿是谁啊”。虽然也有员工表示对李艾科的支持，认为其在IT行业有着丰富的经验，是合适的首席人选，会带领惠普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但考虑到他跌跌撞撞的开始，李艾科是否能够完成这一任务，还是个巨大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