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纪行之二】钻石的诱惑

　　

　　【财新网】（特派记者 赵何娟发自南非）11月3日，我到了南非。在我从机场赶往市区的时候，有一个来自浙江杭州的旅游团在买了一大堆钻石后，正从市区奔赴机场。他们选择了一条很多人都难以理解的路线前往机场，路上遭遇了一车黑人手持冲锋枪抢劫。（相关报道：【南非纪行之一】“中国人能不叫我们蠢货吗？”）

　　11月7日，中国国内有媒体对此事作了简单报道，称浙江旅游团11月3日在约翰内斯堡被劫。之后，我收到几个朋友从国内发来的问候短信。

　　南非本地媒体早在此前几天就报道了此事，但这事在南非华商中引起的震动却远不止此。

　　（一）

　　当地媒体报道的更为详细，这个来自浙江杭州的中国旅游团，在位于约堡的钻石大楼内，从下午2点，一直买到下午七点，买完，他们即去机场要赶当晚的飞机回国。就在去机场的路上，他们遭遇了一车黑人手持冲锋枪抢劫。事后，我从另一白人老板的钻石楼得知，这一车旅客出手阔绰，不论其他行李，当天在钻石大楼购买的钻石就至少上十万美元。

　　追捕案犯毫无线索，很多闻者对破案也不抱希望。之所以不抱希望，是因为大家对南非警察的办案能力从来不抱希望，有的华人还觉得不遭警察再抢劫一轮就不错了。“警察知道你有钱，还不盯上你？”大家议论纷纷。

　　事件本身不复杂，但那位卖钻石的白人老板对此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觉得这一定是一场有计划的内外勾结的抢劫。

　　他一本正经地分析着，旁若无人，就像看多了侦探小说：“有两种可能，一是钻石大楼本身的老板与劫匪通气，自导自演，这家“钻石大楼”是很多华人游客光顾的地方，旅行社也喜欢带华人去那里；第二种可能是旅行社的司机、导游与劫匪串通。”

　　原因很简单。1、钻石交易室里安保森严，无关人等也难以在里面停留，很难得知这一个团在钻石大楼里的真实情形以及购买情况，但也只有钻石大楼里的交易很容易暴露他们的财力；

　　2、钻石大楼位于约堡市内，从市区到机场可以直接上高速，要赶时间的一车旅客，为何司机会选择那些绕老绕去的市内道路，而不直接选择高速？约堡市区路线复杂，能走高速一般不走城市。因为城市道路四通八达，劫匪跑了想截堵都截不到。有经验的约堡司机都知道，旅行社司机不可能不知道，除非有人要求或者路上有什么其他需求。

　　3、持冲锋枪的黑人劫匪很少扑空，何况他们还伪装成警车。这种劫匪一般都已蹲点多时，并且有了准确的信息，不轻易下手，但究竟是怎么知道这车人购买了如此巨额的钻石？

　　4、从这个团的流程安排上看，他们在南非旅游购物，然后选择最后一个下午选购钻石，然后夜晚赶深夜飞机，然后更改高速路线，然后在路线复杂的大街被劫匪劫持，洗劫一空，一切看似太过巧合。

　　不管有意无意，劫匪是在钻石大楼的交易之后即跟上了这个团。

　　（二）

　　如果仅仅只是本地司机不小心选择了错误的路线，或者还没来得及上高速呢？“不会的，司机选错路，导游也会提醒，导游都很有经验，一般都会要求选择最安全和保险的路，何况不是在游览，而是夜晚赶飞机的旅途中。”不过从钻石大楼出来不远就能直接上高速的路，却何以在城里转圈逗留不得而知。

　　但对于一切都很陌生的旅行客而言，从司机到导游的安保意识和警惕性不足都应是原因之一。

　　我不大相信旅行社会这样冒险，但我难以排除他所说的个人行为，也有可能是这个老板对竞争对手的天生抵制。然而，这种观点几乎受到了每个我遇到的当地华人的赞同。

　　“你这是在侮辱我们导游”，有华人导游对此议论义愤填膺。

　　也许是阴谋论，但真的难以想象，一颗小小的闪闪发亮的钻石，多少人为之趋之若鹜，绞尽脑汁，不择手段。

　　（三）

　　后来，我跟随一个矿主上了钻石山，想尽量切身了解这些寻矿人为之冲动之源。

　　钻石矿多为露天矿，无需太深的矿井，但同样有着不小的开采难度。

　　“你看到反白光的是石英，也就是水晶，反五彩光的就是钻石了”矿山老板讲，“你要是捡到一颗钻石就发了！”说到钻石，同行者们的眼睛都放光。

　　我倒是看到不少泛着白光的的石英，还捡到一颗琥珀，但没人看到钻石。

　　“当然不是人随便能看到的，平均100吨的矿也都仅仅只能开采出1-2克拉的钻石”。听起来不可思议，而且难度很大。

　　然而，钻石也正因为此而宝贵。“从成本算起来，100吨钻石矿的开采成本加运输成本大概在600兰特/吨，有时也许更高一点，但钻石出厂交易可卖到1-2万兰特/克拉，而真正消费者能够买到的钻石目前市场上至少达到了6万兰特/克拉。”

　　这就是钻石生产到流通几个主要环节的暴利点，但钻石在色泽度、瑕疵度、切割度等种种标准上都有着极大的差别。（兰特现在与人民币的汇率大概是1:1.2）。

　　“而且在南非，私人无证持有原钻裸钻是违法的行为，开矿必须要有开采许可，交易必须有交易许可，持有必须有购买证明。”

　　所以，回想起钻石被劫的事件，这些已经被劫的钻石，因为来路不明以后应该都将经过黑市钻石交易，那么去向将是如何？

　　钻石都有国际交易市场，所有交易必须要通过国际市场挂牌，每一个流程都有严格的执照和鉴定。

　　“你知道现在最大的黑市钻石交易市场是哪里吗？”“是中国。”

　　“中国市场上实际流通的钻石量多大？每年真正经过国际交易市场交易过的量多大，从国际交易卖家流向中国的交易量又有多大？懂行者比比就知道其中猫腻”。对此说法，我并不陌生。

　　（四）

　　在南非钻石交易的华人圈里，更流行着“洗钱”的地下金融潜规则，且无需经过南非兰特账户，可直接交付美元或人民币现金交易，还可直接以人民币打到位于中国的华人账户上，每年的游客如此之多。比如，如果一个游客在南非钻石楼买了一颗正规渠道的钻石，但是他为了避免退税的麻烦，可以选择不通过银行的现金交易，钻石往往现金量更大，很多人就更愿意选择通过国内银行的交易方式。

　　南非与中国一样，有着很严格的外汇管制，加之避税，这种“洗钱”方式越来越普遍。

　　中国人很少能介入到钻石矿的开采，因为这些早已被分割殆尽。但是中国人往往希望能寻求一些钻石尾矿发掘其他的矿产资源。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欧洲经济陷入困境，南非人越来越发现，中国人有钱，对中国人过来买矿更为警惕，在他们看来，这是抢夺属于他们的矿产资源。

　　一如既往，中国人更多都在流通环节活跃。

　　“因为中国人开始炒作坦桑蓝（坦桑尼亚蓝宝石），坦桑蓝这几年的价格直线上升，一克拉已经从过去几百元迅速上升到了数千元。”卖钻石的老板比谁都清楚这笔帐。但据说坦桑蓝比钻石更稀有1000倍，这是其炒作的本钱。

　　其实，不仅仅是针对中国，黑人因为长期在白人的治理之下，对白人有种天然的又恨又怕，虽然推翻白人政权，已由黑人执政，南非很大一部分的资源仍被白人占有。目前，南非的黑人政府已经形成了一股强烈的反对派，反对国家和公共资源私有化，比如矿产，他们要求所有的矿产资源都应收归国有，明确矿产开采的使用期限。这让很多外国投资者害怕。

　　泡了几天，从矿山下来终于洗了个澡，突然感觉背后一阵阵钻心的刺痛，我才意识到，背上的皮肤已被灼伤，红一块黑一块的皮肤痛痒难耐。因为很长时间陪着蹲在露天矿区，尽管隔了一层衣服，矿山上的强烈紫外线仍具有极强的破坏力，尤其裸露在外的脖颈。

　　“我们都已经晒粗皮肤了。”矿主不以为然，照例每天上山下山。

　　这也许就是这些宝石让人不顾一切的魅力所在，只是一不小心真会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