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式“平民定制”：老克腊主义不散新时髦风情再起

　　本报记者 赵妍 发自上海

　　Hermes、Gucci、Giorgio Armani、Chanel、Burberry、Chloe、Missoni……在每季名牌成衣更迭如飞的当下，“高级定制”这场原本专属于上流社会人士的游戏，已经成为时尚圈的“夕阳产业”，有时尚人士甚至直白地说“高级定制就是一场必败的游戏”，是“昨天的流行”。在贵族观念日益远去的今天，纵使家财万贯，也会更倾向于直接购买名牌成衣而非花时间高级定制。

　　但在当下的上海，有一种“定制”却蔚然成风。这种“定制”难缀“高级”之名，与时尚圈里的奢侈定制相去甚远，价格也走普通消费者能够接受的平民路线，却让上海人备觉妥帖。在精明的上海人看来，以百货公司名牌专柜里一半的价格，手工定制一件旗袍或西装，既不失身价，也穿得出去—老上海的克腊范儿早已潜移默化至一颗纽扣的款式或一件旗袍的领口。这样的“平民定制”，既摇曳着老上海十里洋场的风情，也偷师于当下名牌成衣的款式，是一场属于上海人的时尚游戏。

　　传统定制：一线一寸掐出的美

　　说到平民服装定制，上海人首先会想到旗袍；说到制作旗袍的裁缝，首先要选的便是位于长乐路上的“瀚艺”旗袍店，这家店中有一位曾为老上海社会名流、演员做过衣服的老裁缝储宏生。

　　储师傅年过九旬，苏州吴江人，当裁缝已快八十年。虽是家里的独子，但储师傅16岁时就来上海“学生意”。当年，男孩子跟着师傅学一门好手艺是最重要的，裁缝这个行当就很吃香。24岁起，储师傅在南京东路知名的“老介福”裁缝店工作，师傅觉得他擅长待人接物、性格活跃，就常派他跑外勤，上门帮老顾客量尺寸。

　　储师傅回忆说，上世纪40年代，裁缝店的生意格外兴隆，一大批社会知名人士和演员都是店里的常客，老将军粟裕就是众多老顾客中的一位。为粟裕量尺寸时，他还并不知道粟将军的真实身份，只接到通知，晚上要去东湖宾馆给一位特殊的客人量尺寸，且听说是一位大官。为此，他心里一直“有点紧张”，“没想到，大官一点也没有官架子，很随和”。

　　老客人的身材尺寸变化不大，储师傅也就一直负责去粟裕将军家拿衣料。到了60年代，正值大饥荒，某天中午，储师傅再次应邀去粟裕将军家拿衣料。令他意外的是，粟裕将军特意安排工作人员专为自己准备了一顿午饭，其中的“黄芽菜”和“红烧肉”让他印象深刻。

　　“飞虎队”中陈纳德将军的太太陈香梅，也常常到店铺来选衣料。储师傅说，陈香梅气质大方，不像一般的官太太。她对旗袍的料子很讲究，一定要选择伸缩性好、手感柔软的真丝面料。后来陈香梅去了香港，还曾邀请店铺的老板直接到香港开设分店，储师傅成为当时最适合“外派”香港分店的人选。

　　“老介福”香港分店开在弥顿道200号，储宏生除了负责每天上门为老顾客服务外，白天还要照顾生意、下午还要过江送货，日子过得异常忙碌。那时的储宏生已经成家，他每天都惦念着苏州家中的老母妻儿，母亲也不断写信要求他快点回上海。还不满一年，储宏生就决定回来，理由只有一条：作为家中的独子，他必须尽孝。

　　回到上海的储宏生继续做他的旗袍，并赢得了“旗袍大师”的美誉，储宏生师傅自己开设的“瀚艺旗袍”也变得越来越出名。有关“瀚艺旗袍”为影视剧明星做旗袍的传说版本极多，最出名的一个莫过于“张曼玉在《花样年华》中的旗袍是储宏生师傅做的”。经储师傅解释，这实际上是个误会。为澄清这个传说，储师傅专门跑到国泰电影院看了这部电影。“片中旗袍的领子太高了”，这是储师傅对片中旗袍的唯一评价。

　　“瀚艺旗袍”的常客里有国台办、新闻办的工作人员，也有外国银行董事和各类当红女明星。“华侨银行的董事每年来上海开会，不去开会先到‘瀚艺’”已经成为一种惯例，据说，这位董事老太太在“瀚艺”先后做了200多件旗袍，这已算相当奢侈—对于更多的普通消费者来说，定制一件“瀚艺”的旗袍，是为在婚庆典礼上装扮生命中最为重要的那一刻。

　　“昨天平安夜嘛，孟庭苇给我发了祝福短信的。孟庭苇今年在上海的演唱会，也邀请我去了的。” 现在坐镇店内为客人们“量尺寸”的，是储宏生师傅的得意门生朱师傅，他的手机里保存着多位明星顾客的照片和短信，他说这些是“瀚艺”旗袍的骄傲：“喏，你看！这件旗袍是董洁的哎，做好了刚刚拿去的；这件嘛，是马伊琍的……”

　　据了解，定制一件“瀚艺”旗袍，最低价格为1800元，贵则上万。“因为我们是纯手工刺绣的，价钱根据绣花的大小和面料的种类，有所差异。”朱师傅介绍，现在店里制作旗袍的团队，总共有30人，而像“瀚艺”旗袍这样一针一线手工缝制旗袍的店面，在上海已经找不到第二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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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上海人的“平民定制”有自己的特色。）

　　新潮定制：仿大牌，更合身

　　与手工定制一件仅仅用于婚礼、宴会等场合的旗袍、礼服不同，新一轮的“平民定制”风潮正往大牌仿制的路上狂奔，成为“讲究但又无法承受欧美大牌价格”消费者的最好选择。

　　安徽女人金枝的女装手工定制店开在陕西南路上，店面很小，不足10平米，店内的上下两排衣架上挂满了样衣，余下的通道只占一个人宽。但无论什么时候来金枝，店里总是挤满了人。

　　“你看，这件大衣是仿Prada的新款，那件仿Miu Miu的风衣也不错。”每次金枝这样对顾客介绍后，总会引来顾客立刻试穿的热情，“基本上我们的客人都是老顾客，我们对顾客的喜好也比较了解，试穿完后大多会定做一件”。

　　金枝从十几岁开始在安徽学裁缝，后来到上海工厂做事。近几年，平民定制的潮流越来越受到城市消费者青睐，金枝瞅准商机，五年前租下店面，做起了手工定制的生意。“一般客户都是根据我们的样衣定做，不过也有顾客自己拿样子过来让我照着做的。有些样子是衣服，有些样子干脆就是杂志图片。”金枝对自己的裁缝工艺颇为自信，她告诉记者，一般仿制大牌的衣服，基本可以做到“一模一样，而且面料上还可以根据顾客的需求挑选”。

　　采访期间，金枝的老顾客洪小姐一直在试衣服。这位初入职场的白领，几个月前第一次踏进金枝的店，纯粹是因为对挤满了人的好奇。“我当时一眼就看见了挂在角落里的一条秋冬款的黑色连衣裙，裙子边上和领子周围都装饰了珍珠。我觉得款式很别致，老板娘跟我说是Chanel的款式，就试穿了一下。”试穿过后，洪小姐在金枝的店里订购了三条连衣裙、一件风衣。“我记得当时自己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每件也就在800—900元之间，这样的价格买到这样的衣服实在让我很惊喜。”洪小姐后来又来过几次，几乎次次满载而归：“我以前都是看准一个牌子就一直买，按照我的消费能力，也就能在商场里买一些普通的牌子，还很容易在同事、朋友圈子里‘撞衫’，但在这里定制，我可以用差不多的价格买到一线大牌的衣服，而且因为是量身定做，反而更合身。”

　　忙碌之余，金枝用一个例子说明生意的红火：“刚才我吃一顿午饭，停下来四次，因为来了四拨客人，每个客人几乎都会带朋友来。”据她的介绍，自己的顾客大多是洪小姐这样的白领，还有一些上海本地的中年女性。金枝店里秋冬女装的定制价格，根据面料、款式的不同，大致在800—2000元之间：“这跟一线品牌的价格差得远啦，但我们的做工、面料是不输给他们的！”

　　类似金枝这样的店，已经成为当下“平民定制”的主流。著名的董家渡面料市场（现搬迁至十六铺码头）里，这样的店面比比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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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店主金枝正在量样衣尺寸。）

　　观察：平民定制的困境

　　无论是旗袍、婚纱，还是日常穿着的衣服、鞋包，沪上所呈现出的“平民定制”潮流正愈演愈烈，但在生意红火的背后，困境不容忽视。

　　无人继承传统手工技艺，正成为诸如“瀚艺旗袍”这类传统定制店的主要问题—当然这也是中国传统手工业普遍存在的困境。在记者的采访过程中，朱师傅一方面为“瀚艺”绝无仅有的纯手工刺绣技艺骄傲，另一方面也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后继无人”的担忧。作为储宏生师傅的徒弟，朱师傅的同门师兄弟实在不少，但最终能坚持下来做裁缝的没有几个，因为绘图、绣花技艺太枯燥，现在“基本已经没人学”。

　　而诸如“金枝”这类新兴起来的“大牌仿制”定制店，尽管它并没有贴牌大批量生产，但对大牌款式的“模仿”到底算不算设计上的抄袭？则是一个很难定义的问题。老板金枝在整个采访过程中不断强调不能说出给店里提供样衣的工厂名字，因为“工厂本是大批量生产名牌成衣的，不方便透露”，态度十分谨慎。

　　指南：去哪里定制

　　长乐路“旗袍一条街”

　　交通：地铁一号线，陕西南路站下。

　　特色：长乐路夹在茂名路和陕西南路中间，是上海著名的“旗袍一条街”，以做老上海旗袍闻名的“丽古龙”旗袍店和以做拉链旗袍闻名的“瀚艺”旗袍都在这条街上。“瀚艺”旗袍是上海目前唯一手工制作绣花旗袍的，但款式相对传统；“丽古龙”旗袍店的面料非常有特色，能够吸引年轻时尚的顾客。无论是需要寻找适合婚礼的精致礼服，还是寻找一份老上海的妖娆气质，抑或是追寻时尚的独特感觉，长乐路上的旗袍店都值得一看。

　　十六铺面料城

　　交通：地铁九号线，松江大学城站转至小南门站下车，下车后步行约16分钟。

　　特色：这是享誉海内外的董家渡轻纺面料市场的新址，地处中华路东门路口，从中华路50号起一直延伸至东门路转弯至168号。十六铺面料城继续发扬了董家渡轻纺面料市场的经营特色，在这里购买面料后可直接加工裁衣。这里的定制店面价格便宜，且有最时尚的款式，在西装、中山装的定制方面颇有特色。

　　老上海裁缝街

　　交通：地铁二号线，科技馆站下。

　　特色：位于浦东亚太盛汇广场，有许多请宁波“红帮”裁缝坐镇经营传统西服工艺的定制店，也有以典雅中国布艺为主的布艺店，还有以定制皮草、皮制品服饰为特色的专业皮草店，由于需要接待大量国外客人，营业员基本都能用英语与客人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