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金魔咒：透视钢贸市场脆弱融资链

　　本报特约作者 宁文

　　无锡一洲钢材市场老板李国清卷款“跑路”，欠下数亿元的银行欠款和商户保证金，事情还没完结，最近江苏某地再度曝出一钢贸市场女老板自杀事件。在经济波动中，传统“准金融化”的钢贸市场融资模式风险警报再度拉响。

　　利微薄钢贸商频被拔毛

　　银行每放一笔贷款，担保基金会就能收到企业的担保费、保证金、出库费等不菲的中间收入。银行融资成本加市场和担保公司的成本，总融资成本应不低于25%

　　钢贸企业从2010年开始就基本不再赚钱，而去年以来，随着钢材价格大幅下降，市场亏空消耗的资金从哪里来，只有银行不断追加银行信贷。但随着钢铁行业风险日益显性化，许多银行一度做得如火如荼的钢贸融资业务突然急刹车，特别是对与福建地区钢材贸易相关的企业和个人授信已经完全冻结。南京一家大型银行的风险控制部老总告诉记者。

　　钢材是本大利微资金密集型生意，钢材贸易类似房地产，对应的现金流量大，而价格的周期性波动明显，特别是去年市场价格波动加剧，风险加大。去年底，南京十佳杰出青年宇扬集团老板杨军携多家银行的逾亿贷款人间蒸发，其重要的一条融资链条就是钢贸融资。在钢材贸易中，入驻钢市的钢贸商户若需要依靠钢市的担保获得银行贷款，则必须向钢市支付一定比例的“保证金”款项，市场以此来组建一个担保公司或者建立一个类似联保的基金会。银行每放一笔贷款，担保基金会就能收到企业的担保费、保证金、出库费等不菲的中间收入。银行融资成本加市场和担保公司的成本，总融资成本应不低于25%。

　　据介绍，一般钢材市场对入驻商户的“保证金”比例为20%至30%，个别比例较高的能达到40%。在申请贷款前，商户就必须将“保证金”打到钢市老板的账上，否则贷款肯定下不来；而要拿回这笔“保证金”，商户需要先行还清贷款。一家入驻钢材市场的商户称，虽然都知道保证金制度不合理，但因为银行怕风险，没有钢材市场的担保，或是由市场组织的联保互保就不批贷款，所以为了获贷，商户只好同意。然而，并非交给钢市保证金，入驻商户就能顺利拿到银行贷款。“雁过拔毛”的除了钢市之外，还有贷款银行。

　　如果公司实际需要500万元资金，他就必须申请1000万元的贷款额度。具体做法是：在钢市做担保前，他必须预付300万元(即贷款的30%)作为钢市要求其支付的“保证金”；之后，他需要再预付200万元(即贷款的20%)作为银行要求其支付的“保证金”。监管部门在检查中发现更大的风险，部分钢贸企业重复质押尤其严重。一套交易发票对付多家银行，企业之间虚开发票，空提营业额，有时就用复印件。上海银监局去年的一项检查显示，当时上海用于质押的螺纹钢总量为103.45万吨，是螺纹钢社会库存的2.79倍。多家银行在风险处置时无法对钢材质押主张权利。“有的做钢材的老板为了能从银行贷到钱，甚至都敢私刻银行公章，以证明曾经的贷款记录。”连云港一家出事的市场负责人透露。但去年以来市场的风险明显加大，“我觉得自己好像在一条泰坦尼克号的大船上，这条船已经撞上了冰山，恐怕要沉了。”春节前，来自福建周林的钢贸老板对记者道出担忧。

　　贪念起众银行竞相扑火

　　资产质量问题、钢贸贷款问题已引起了银行界的普遍关注。目前，钢贸市场险象环生，已有多家银行中招，这个市场到了需要谨慎拆弹排雷的时候了

　　为什么钢贸市场的企业能贷到那么多钱？“首先是有个圈子。”一位圈内人士介绍。外人无法进入的闽籍钢贸商圈，往往是一个人带头进场，七大姑八大姨一起来一帮人，甚至把老家一个村上的人都带来，每人名下都办个公司，再凑份子办一个担保公司，办成以后立即把资金抽走。他们之间形成复杂的联保关系，用担保公司的平台以及钢材市场的重复质押和重复交易吸引银行，并不断从银行取得贷款。

　　而钢贸行业资金密集的属性能满足银行的信贷条件。一些银行在做大业务和保证金考核等指挥棒作用下，能从钢贸企业身上快速完成业绩指标，并能获得其他高额收益，甚至还设计出“融资共赢链”的钢贸融资新模式。一家深陷其中的银行行长说，“不是没看出猫腻，银行的人也不笨，错踪复杂的交易链条确实看得人眼花缭乱，但竞争激烈，大家都急于想做成业务，有时明知是个火坑，还要往里跳。第一次没出事，业务量做上去了，奖金拿到，皆大欢喜；第二次继续跳，还是很好，还在内部总结经验，兄弟行过来学习了，胆子练大了，第三次再跳进去。然而，事不过三，等来的却是灭顶之灾。等这些市场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时，才恍然若梦，上当了。”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热衷于办钢材市场？银行要业务量，勇于舍身伺虎，地方政府也一头劲。一位负责同导说，这都是招商引资、做大GDP下的蛋。一些不法商人利用钢材的准金融属性，把钢材市场异化成为融资平台。他们忽悠地方，说办个钢材市场动辄年交易量几百亿，地方领导听了笑咧了嘴：我的妈呀，上两个市场就大几百亿。GDP也好、现代物流、服务贸易什么指标都上去了。于是批地给减免税，一群赤脚的光溜溜的骗子进场。光一个连云港，钢材市场就搞了十多家。一帮人弄块地建几排门面房，搞个大仓库，再搞批钢材相互之间倒，制造现金流和交易的繁荣景象，另外通过空壳的担保公司向银行融资贷款。包括工商银行、交通银行在内的多家大银行深陷其中，“这个地雷随时可能引爆，有些市场人去楼空，已经完全停摆，资产已被司法冻结，相关人员在被追逃中。银监部门已多次进行风险揭示排查。”当地一位熟悉内情的人士介绍。

　　当地对市场情况颇为熟悉的税务部门的一位同志介绍，这些开钢材市场的，男的都开最新款的奔驰，一身名牌，脖子上挂最粗的金项链，女的开的都是最新款的宝马。资金大都是从信贷资金而来。一些钢贸商高消费，买名车、名包、名表等奢侈品；去一趟香港、欧洲，消费少则数十万元，多则几百万元……他们用圈出来的银行贷款涉足期货，炒股，买房、买码头，买六合彩甚至赌博。而今年随着各路市场的走低，流动性困难加剧，风险开始密集释放。

　　资产质量问题、钢贸贷款问题已引起了银行界的普遍关注。目前，钢贸市场险象环生，已有多家银行中招，这个市场到了需要谨慎拆弹排雷的时候了。如何既能有效控制风险，又要防止因简单的一刀切造成骨牌效应，放大风险，考验着各方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