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的丑鸟

　　叶永青价值25万元的鸟画，这些看似随意甚至幼稚可笑的线条，其实是由一个个极小的三角形墨块精致组合而成。

　　赵孝萱

　　丑陋稀疏的羽毛，凌乱简单的线条，很多人会以为这怪鸟只是张孩子的涂鸦之作……但这张画在2010瀚海秋季拍卖上却以25万元人民币成交。

　　拍卖过后，引发热烈非议，新浪微博(http://weibo.com)出现上千条评论表示了鄙夷和不解。网友怎么也搞不懂这件信手涂鸦之作，怎么就值25万元？ 各种声浪以汹涌之势攻击着这只孤独的丑鸟。许多人说，那样的鸟，是“小孩子都会的东西”，我也能画，凭什么就能卖出25万元？网友关注到这件作品，无非是因这事和钱有关。这个事件，让当代艺术第一次和大众发生关系，不过不是在美术馆里，而是在网络上。

　　又如另一只鸟，仿如在闲云中的野鹤，夸张的巨大长嘴，凌乱的尾羽，比例过大的眼睛，很小的头，两只飘若游丝的腿，显得天真而自由。

　　叶永青从2000年开始他的“鸟画”系列。这些鸟全由线条组成，作品以线条的力量支撑了画面。表面看似大笔挥洒的随意涂鸦，随性一笔, 但仔细观察会发现，艺术家是先画下鸟的简约图案，然后用投影投射在画布上并放大，像老太太绣花一样，一点点用丙烯描画却处理出中国书法线条的内蕴。叶永青如此不厌其烦，其实是进行着从无序到有序的观念实验， 他称这种方式为“对涂鸦的理性式的反用”。

　　所以，这些看似随意甚至幼稚可笑的线条，其实是由一个个极小的三角形墨块精致组合而成。这些断裂与粗细不均的线条，大幅的留白，呈现出虚与实交错相生的美感。有中国文人画逸笔草草的随意，却也有现代的简约。这些线条不是单一的，全由抽象的几何图案组成，如同在显微镜下看到铅笔碳粉的痕迹。在主要的粗线条上有许多细线逐一向外勾画，仿佛鸟类身上的细毛。艺术家用成熟的方法描绘幼稚，用慢的过程描绘快，认真地画看来毫无意义的图像。

　　所以，这件被大众骂得狗血喷头的所谓“涂鸦”，其实是艺术家一笔笔一天天以单调繁复的动作勾勒出来的制作。在自由洒脱的风格底下，更多的是日日有成的严谨与安分。艺术家运用专业的手法，像修行一样天天细致地描画这些鸟，但画出来的作品却像是用两分钟就能完成的随意之作。这种复杂与容易的反差，让作品体现了荒唐感，当然也因此引发了大众许多“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谩骂。艺术家如此精心费力画出的东西，看起来却如此简单潦草，这当然是对陈旧绘画方式的另类嘲讽。

　　画这只鸟的艺术家是谁？他叫叶永青，人称“叶帅”，中国当代艺术界如“带头大哥”般重要的领军人物，深具影响力。在艺术圈里，叶永青身兼数职:艺术家、策展人、中国当代艺术院的艺术总监……1978年 叶永青从云南到四川美术学院，他的同学有张晓刚、周春芽等。1982年毕业并留校任教。1986年，他和毛旭辉、张晓刚、潘德海等结成“西南艺术家群体”，开始了“新具象”的实验。1997年 一场手术感染，创口不愈，他辞去四川美院的教职，回到故乡 。1999年，他在昆明做中国艺术家第一个自营空间“上河会馆”。 2001年他在昆明创立了中国最早的艺术社区“创库”，比北京798早一年。2005年叶永青移居北京，也开始他像候鸟般迁徙于几个城市间的生活，至今没有停顿下来的迹象……候鸟般的生活让已画鸟二十多年的叶永青乐此不疲地画了一百多幅的《鸟》。他说：“我其实一直生活在别处，过着候鸟般的生活。”“不断重复画鸟对我有超乎寻常的意义，因为这是对我候鸟般生活的记录。”

　　这幅作品在当下各种程序化图像中显得十分突出。图式纯粹，类似文人画里的审美趣味，呈现一种忘却时代记忆，松弛舒畅的超越境界。这种从容而闲适，透露出艺术家的深厚底蕴及个人气质，一种“游于艺”的境界，散淡而悠然。叶永青说：“我喜欢没落、过时的东西，我可以活在这样的世界里”，但我的审美趣味却与这个时代夸张、华丽、艳俗、炫耀的流行气质大相违背。

　　面对网友的质疑，叶永青对媒体做出回应：“画画不是要让别人明白，而是要面对自己的内心。”他称这幅作品就是“天真一点，稚拙一点的作品”。 在古代文人那里，鸟是优雅富贵的象征。但在叶永青笔下，都是些“丑鸟”。那些鸟，又笨又丑，有时是鸟的头，有时只有屁股，调侃和颠覆了许多传统的东西。

　　鸟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一向具有高度拟人化和隐喻性，叶永青的鸟儿就是他的观念艺术，他以鸟画无声地抗议了这个时代。他说：“多年来，我在画布上反反复复、持续不断地涂涂画画，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试图呈现出自己的手笔，这是我创作的全部奥秘。”绘画的妙处不在于题目或图像，而在于个性的魅力。叶永青如自己笔下的鸟，鹤立于鸡群之中，以超越的方式，为中国当代艺术的观念化过程提供了新的视野。

　　作者为北京邦文当代艺术投资有限公司学术研究部总监，著有艺术市场入门书《艺术收藏投资的70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