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七里堡”样本

济南七里堡蔬菜综合批发市场是东部百姓的“菜篮子”，承载了全市约一半人口的肉菜供应。在这里，每年仅蔬菜交易量就高达8亿公斤。近半年来这个大“菜篮子”的食品安全问题一直是市民关注的焦点。

　　记者近日采访了解到，历城区工商部门联合市场主办方对市场进行的综合整治已初见成效。但由于七里堡市场经营范围涉及蔬菜、粮油、水果、副食品、肉类、水产等多个方面，经营业态复杂，市场监管涉及多个部门，单靠某一个政府部门很难完成。无论是市场主办方，还是各政府部门，都希望以七里堡市场为试点，形成多部门联合监管的有效机制，从而避免监管空当。

　　□本报记者 田珊 实习生 陈庆芳

　　【改善环境 规范经营】

　　初步整治，七里堡市场“超市化”

　　记者近日在采访中了解到，七里堡市场整治已初见成效。截至目前，市场上现场制售的香油已经被取缔，生猪肉销售须明示营业执照和两证两章，粮油和调味品实行超市化管理。

　　现场制售香油作坊被取缔

　　“七里堡市场是全市最大的蔬菜批发交易市场，经营业态复杂，老百姓餐桌上的各种食品都能买到。在最近三个月的时间里，市场因食品安全问题被数次曝光，因此需要建立更完善的市场监管体系。”济南市工商局历城分局副局长米锡辉告诉记者，近期市场主办方与工商部门联合对市场进行彻底整治，目前整治效果已经初显。

　　记者在七里堡市场采访时，部分商户正在进行规整，一位戴着老花眼镜的店主在填写单据。市场一改往日污水横流、垃圾遍地的脏乱现象，特别是一楼肉类销售区和二楼调味品销售区，一些原本裸露在外的食品已经用纱布等遮盖好，需要冷藏的食品也被放进冰柜里。“这家店原来不是现场制售香油吗，怎么现在没有了？”在一家主营粮油的门店面前，米锡辉向记者解释，在市场整治过程中，现场制售香油等高风险食品经营已经被取缔。“要想在市场上经营散装肉制品、现场制售香油等，需要具备质监部门认证的QS(企业食品生产许可)才能经营，否则就被视为无照经营予以取缔”。

　　米锡辉说，现场制售香油要想获得QS认证是比较困难的，而且现场制售香油在卫生方面存在很多隐患。“目前整个七里堡几家店铺都已经被取缔了，短期内市民在七里堡市场上买不到现场制售的香油了。”

　　要卖生猪肉，得先亮“两证两章”

　　“进货的时候是一定要看生猪肉的两证、两章、两票的，没有这些手续的肉绝对不敢进，质量上没有保证。”在七里堡市场经营了五六年生猪肉生意的明女士表示。

　　记者在七里堡市场生猪肉销售区注意到，每个商户都在门店上方悬挂着《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同时，在门店旁边的消费提示板上还明示了《肉品品质检验合格证》和《动物检疫合格证明》，即生猪肉销售的“两证”。

　　明女士说，每批肉的“两证”都会明示，“而且进猪肉的时候，我们也会着重检查猪肉上是否有两个蓝色的印章，有两章的肉就证明是放心肉”。随后，明女士向记者展示了她当天进的猪肉身上蓝色的针刺印章。“根据《生猪屠宰管理办法》的规定，对生猪屠宰及进入市场进行了明确规定，工商部门在实际监管过程中，有法可依，严格依照法律规定，没有两证、两章、两票的生猪肉一律不准进入市场。”济南市工商局历城分局市场合同科科长陈法勇介绍。

　　市场超市化，进销货都得有台账

　　在粮油销售区，卖了十几年粮油的王老板向记者展示了他的提送货单，“现在按照要求每次提送货单都得留底存档”。记者在他的店里看到，货物被整齐地摆放在各处，靠近门口的木制容器里摆放着各种粗粮，油和鸡蛋被集中放在另一侧。记者在王老板的店里还注意到地上有一条明显的分隔线，“按照规定，经营粮油的业户必须把销售区和仓库区分开，一方面便于销售，更重要的是为保证粮油销售中的食品安全。”米锡辉介绍。

　　市场二楼主营调味品区域，成瓶的调味品被摆到货架上，一家卖调味品的门店内，三四个货架上摆放了上千瓶调料，散装酱菜分门别类放进不同大小的容器里。

　　工商部门工作人员介绍，下一步还将为副食调料和食品添加剂经营业户统一安装食品安全电子监管系统，经营业户的进销货单、营业执照、产品合格证明等都得进行电脑扫描存档，实现农贸市场超市化管理。“同时，通过整治还有望实现‘一票通’，即批发商在市场上批发货物时，只要通过一张票据就能查看到经营业户所有资料，包括营业执照，批发商品数量、规格、批次、保质期以及联系方式等”。“市场还设立农产品质量安全标准公示牌，对进入市场的农产品经营者进行登记，市场方与业户签订《食品质量安全责任书》。”济南七里堡市场有限公司总经理助理孙维利表示。据了解，从今年5月10日，七里堡市场就开始整治工作，计划年底前把现有的露天蔬菜批发市场全部改造成钢结构交易大厅，确保蔬菜等农产品的交易环境。

　　 【有些问题解决需要合力】

　　肉菜检测有漏洞餐饮环境待改善

　　尽管工商部门对七里堡综合批发市场的整治已经初见成效，可走访过程中，记者仍然发现了一些有待解决的问题。如销售牛羊肉和分割鸡肉、生海鲜的摊贩，都不能向消费者提供相关检验检疫证明；对蔬菜的检测制度和市场内餐饮店铺的规范也有令人担忧的地方。这些问题，都需要多部门联合监管执法。

　　蔬菜检测设备“能力有限”

　　不论是“毒韭菜”还是“甲醛山药”、“柠檬酸莲藕”，七里堡批发市场被曝光存在安全隐患的多半为初级农产品。5月29日，记者在七里堡市场看到，市场目前有一个蔬菜检测实验室，设有10余台设备。市场总经理助理郝鹏向记者介绍，这个实验室的设备，是由商务部门和农业部门出资添置的。市场工作人员每天用这些设备对市场内的蔬菜产品进行抽样检测，并将检测结果上报农业部门。

　　不过，记者同时得知，市场拥有的这些检测设备“能力有限”，只能做常规检查。检测人员介绍，这些检测设备都属于“定性检测”，即只能测出农药残留是否超标，不能测出超标的是哪种物质、超标了多少。而且市场方的检测并没有法律效力。

　　目前，开展市场整治的只有工商部门一家，在市场中设有办公点和专门工作人员的，只有工商和畜牧两个部门。承担着初级农产品安全监管工作的农业部门并没有派工作人员进驻，仅仅是每周来市场做例行抽检。

　　牛羊鸡肉、海鲜谁来检测？

　　“市场对生猪肉的把关非常严格，每天凌晨3点，畜牧部门、工商部门、批发市场三方人员都会联合到市场上检验刚到货的生猪肉。”七里堡蔬菜综合批发市场总经理助理孙维利告诉记者。根据《山东省生猪屠宰管理办法》，猪肉经营业户需要将猪肉的《动物检疫合格证》、《肉品品质检验合格证》在摊位前公示，同时生猪胴体上必须带有蓝色的动物检疫合格印章、肉品品质检验合格印章。

　　但是“享受”这种严格检测待遇的，目前只有猪肉一种，市场内的牛羊鸡肉、海鲜产品都无法向普通消费者提供相关检测证明。位于七里堡综合批发市场一楼的生肉销售区，有不少销售牛羊肉的摊位。在一处牛肉摊前，记者向摊主询问是否有相关检验证明，摊主表现得很茫然，表示无法提供检验证明。

　　记者了解到，七里堡综合批发市场有牛羊肉加分割鸡的肉摊共100多户，市场内牛、羊、鸡肉的检验由畜牧部门负责，海鲜检验则由农业部门负责。历城区动物检疫站驻七里堡市场站点的管理人员告诉记者，由于牛、羊、鸡肉的屠宰环节与生猪肉不同，没有实施定点屠宰，按照目前国家规定，牛羊只在饲养地进行一次“活检”，检测证书在屠宰环节就被截留。因此这些肉运到市场时，不带有任何检疫证明。卖肉摊主如果需要检疫合格证明，要自行到畜牧部门报检，交上货值7%的费用，经检验合格，方可拿到畜牧部门出具的《动物检验合格证明》。

　　小吃摊经营环境依然没改善

　　在综合批发市场内的一条小街上，记者看到，东侧沿街挨挨挤挤设了8-10家门头房，家家户户都做着快餐、米线等餐饮生意。餐饮摊经营者自己搭建的门头从综合市场的大楼延伸出来，立上各种招牌，有的已经将做饭用的炉灶支到了门外路边。记者随机走进一家小吃摊给顾客提供的“餐饮区”，发现里面的桌椅都泛着油腻，呛人的油烟味让人喘不过气来。

　　记者了解到，来这些小吃摊吃饭的大多是市场内的业户。“我就在市场里干活，过来吃饭挺方便，卫生条件差也没办法，凑和着吧。”一位正在买饭的顾客表示。

　　批发市场内这么多摊点都能被规范、整治得焕然一新，这条“小吃街”的脏乱局面为啥没有改善？历城区工商局的执法人员对此显得很无奈：“我们也早想整治，但是单凭我们管不了。”记者了解到，设有顾客餐饮区的食品加工点，应由食药部门负责监管。而如果涉及到占道经营，还需要城管部门配合执法。

　　工商部门表示，他们已经向济南市食品安全工作办公室打了报告，希望由食安办出面，牵头各相关部门，共同治理这条小街上的餐饮店。

　　【摆上桌子归食药，撤掉桌子归工商】

　　食品安全分段管漏洞不少

　　“食品安全实行的是分段管理，有些事情我们真的不是不想管，而是超出了我们的监管职责。”采访中，工商部门一位执法人员对记者说。工商部门接到的12315投诉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超出工商部门管辖范围的。而面对实际投诉，部门之间的权限分段细分，有时确实影响了政府办事效率。

　　糖炒栗子引发的监管难题

　　一位执法人员向记者举了一个例子，街边小小的糖炒栗子店铺，该由哪个部门来管理？要把它讲清楚其实是门学问。需要分情况处理：如果这个店只负责炒栗子，归质监部门管；如果它边炒边卖栗子，归工商部门管；如果边炒边卖，并且店里有用餐的桌椅提供餐饮服务的，则属于食药监察部门的管理范畴。“但是，如果食药部门的来检查了，店主只要把店里的桌椅一撤，说自己不提供餐饮服务，食药监就拿它没办法。”

　　在今年3月份七里堡市场被曝光的“染色花椒”事件中，这种听起来像笑话的事情，在现实的监管过程中真实地上演了。“染色花椒”被媒体曝光后，媒体向相关部门反映情况，要求查处。但是按照相关规定，花椒属于初级农产品，是否染色仅凭肉眼无法确定，需要由农业部门检测确定是染色花椒后，工商部门才能查处；农业局相关人士表示，花椒虽然属于初级农产品，但染色花椒是加工后的产品，如果不具备检测仪器和方法，无法检测；而质监部门则表示，质监一般只检测三种食用色素，不少色素还没有检测标准和方法，且认为“染色花椒”这种初级农产品违规加工的情况，按规定还是应由农业局负责。

　　转交投诉没人接，交接只好靠邮递

　　近日，济南市人民政府办公厅设立了济南市食品安全委员会，工商行政管理部门作为27个成员单位之一，承担着流通环节食品安全监管和行政执法工作，但由于当前缺乏统一完善的食品安全标准，工商部门又缺乏专业的技术人员、专业知识和检测手段，监管方式仅限于食品进货查验层面，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食品内在质量问题。“对投诉到工商，却不属于我们管辖的案件，很多时候我们想移交给其他部门却怎么也交不出去。”历城工商局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按照5月1日起实施的《山东省食品安全举报奖励办法(试行)》，食品安全的举报受理实行“首问负责制”，对不属于本部门监管职责范围的，应及时移交有行政处罚权的部门调查处理。“但是这项规定执行起来远没有想象的顺利。我清楚记得有一天向其他部门转交27个案件，一个都没交出去。”

　　无奈之下，有人想出了应对办法———首次接到投诉的部门为了将投诉转送出去，通过邮递向相关部门转送，因为对方只要签收了邮件，就代表已经接受了这起投诉。

　　有时应负责的单位不接收，首次接到投诉的部门只好将举报受理材料转交市政府食品安全办，让食品安全办确定主要受理部门及配合部门。“有食安办协调组织，确实是个好事情，但是这样做效率又成了大问题。遇到紧急情况，等材料报上去，处理意见批下来，再传达到相关部门，要整治的对象早就闻风而逃了。”这位政府人士告诉记者。

　　广东“大部制”联合监管值得借鉴

　　“食品安全监管目前实施的是分段管理，初级农产品归农业部门管，进入加工环节由质监部门管，到市场上销售由工商部门管，摆上餐桌则由食药部门管。”济南市质监部门工作人员这样向记者解释。同时，同样是生产、流通环节，根据具体生产情况，主管部门又有差别：按照《山东省人民政府办公厅关于加强食品生产加工小作坊和食品摊贩监督管理工作的意见》对于前店后坊(厂)行为的监督管理规定，以食品生产加工为主，生产地与销售地相分离的，其生产加工点由质量技术监督部门负责；现场制售食品，食品在本店销售，但不提供餐饮服务的，由工商行政管理部门负责；现场制售食品，食品在本店销售并提供餐饮服务的，由食品药品监督管理部门负责。“别说普通老百姓了，就像我们这样的政府部门工作人员，没有较高的业务素质也分不清。”

　　记者了解到，三年前深圳在全国率先进行的大部制改革，已经对突破食品分段管理，提高监管效率进行了有益探索。“大部制”将当地的工商、质监两个部门合一。原深圳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市质量技术监督局、市知识产权局等撤销，组建深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整合后的市场监督管理局职能涵盖原先三局以及卫生部门餐饮环节的食品安全监管职责。“如果各政府部门能够更加密切配合，共同管理，对我们来讲当然是好事。”七里堡综合批发市场总经理赵松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