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大象闪婚背后：更多情节可能还在后头

　　2012年2月17日，中国工程机械行业协会相关人士对《中国周刊》记者说，“无法评论这起交易，因为发改委还没有批准。”她说的正是三一重工并购“大象”的案例，从发起要约到签订意向协议只花了一个多月时间。

　　这场最后只等政府行政审批的案例，起初很像一场跨国热恋。

　　恋爱的一方是德国普茨迈斯特公司，中国人亲切地称其为“大象”，在工程机械细分领域，“大象”技术和销售数年保持全球第一。但在金融危机后，经营逐年下滑，于是向全球发出征婚之邀。

　　去年底，在得知“大象”征婚消息后，三一重工迅速展开了感情攻势——董事长梁稳根亲自给“大象”董事长施莱希特写了一封信。

　　这封由梁稳根发出的信，内容暂时还没有公布。在后来的报道中，施莱希特回忆，“大约四周前，我收到梁稳根董事长的一封信，信中表达了合作意愿。”

　　随后，他们又见了面，会谈很融洽。“几个小时以后，我们就达成了一种默契和一致，这不仅仅是同行之间的友谊，我感觉，梁稳根在三一推行的崇尚创新、追求卓越的理念，正是我们所推崇的理念。”施莱希特说。

　　作为默契的另一个证据是，两人在第一次见面时就互赠了“定情信物”——各自已戴了多年的手表。施莱希特的手表是夫人送的礼物，而梁稳根的手表则是独子梁在中参加工作之后送给父亲的第一件礼物。

　　1月31日，三一重工发布并购公告，宣称，联合中信产业基金共同斥资3.6亿欧元收购普茨迈斯特100%的股权，其中，三一出资3.24亿欧元，获得90%股份。

　　通常，一个国际并购案例，从谈判到签订意向协议需要数月。一个月就闪婚，这背后有什么逻辑？又有哪些挑战？

　　“疾慢如仇”

　　三一重工总裁向文波曾如此解释：“采用快的方式，对合作双方最为有利，对大象，避免繁琐工作，影响经营；对于我们来说，避免恶性竞争。”他说，“大家都觉得这个价格很好，但如果再拖一拖，那就不知道是什么价钱了。”

　　三一集团目前在全球150个国家拥有7万多名员工。这个总部位于湖南长沙的民营企业，由董事长梁稳根白手起家，介入工程机械行业12年，挂牌上市仅有4年，其股票市值突破450亿元。三一快速成长路径背后是梁稳根和三一的“快”逻辑。

　　三一内部人士王薇薇(化名)说，梁稳根多年来对三一的要求就是“快”。他的口头禅是“疾慢如仇”。在三一园区随处可见“疾慢如仇”的标语。

　　梁稳根曾公开表达对“快”的理解，“产品一定要尽快进入市场，不必等到所有的东西都做完善了，即便是有缺陷和问题，只要在竞争对手进入之前抢先进入，就有机会和时间把那些缺陷改正”。

　　除了反应快之外，王薇薇回忆，和很多企业自扫门前雪的作风显然不同，三一要求员工主动承担责任。“被广为流传的简单案例是，如果客户打来电话，不是找你，你也不能挂电话了事，而是要帮他找到要找的人，不能逃避责任”。

　　“民营企业，没有官方背景，要争夺市场靠的就是速度和服务质量。不这样怎么竞争过国企？”一个业内人士说。“三一跟华为等一批民营企业的风格相似，有股子狠劲，有股狼性。”

　　梁稳根本身是个看上去“很有威严”的人。在公司遇到他，员工跟他打招呼，如果他心情好可能会回复。如果正赶上有事，可能头也不抬就走了过去。管理上，三一也很“威严”，“或者说半军事化管理。”王薇薇说。

　　办公桌面上不能有杂物，在上班时间不能抽烟。湖南人爱嚼槟榔，但在三一，你几乎看不到有人的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忙着嚼槟榔。

　　工人们工作日期分大礼拜和小礼拜，大礼拜一周休两天，小礼拜一周休一天。加班，在偌大的工业园里，也是常态。

　　王薇薇说，“整个中国，现在发展起来的民营企业哪个不是靠这样的狠劲和灵活获得原始积累？西方公司那样的氛围和制度，是有社会保障和产业基础的。中国公司不这样拼命，哪里能创造那么好的福利和收入？”

　　但不可否认，威严的梁稳根也是个“极富人格魅力的人”。三一重工不是家族公司，而是合伙人企业。这是有别于其他民营企业的特点。2011年9月，福布斯富豪榜发布，梁稳根名列内地富豪榜第一名，成为中国首富。他在三一集团中持有58%的股份，是控股股东。

　　更为外界所称道的是，有众多高管也上了财富榜。在福布斯富豪榜新闻发布会上，三一重工总裁向文波表示，“这是中国企业第一次，一个公司有7位同事上榜，我觉得这是三一最大的特点。”向文波持有三一集团控股公司8%的股份。

　　目前，作为三一集团最高决策层，九人组成的董事会中，有五人都是在发展过程中陆续加入。梁稳根舍得散财，把自己的股份分给优秀的公司高管。把高管管理团队从4个人增加到9个人。

　　在王薇薇眼里，9个三一高管就是“封疆大吏”，各负责一块业务，各个都独当一面。“梁稳根算是比较舍得放权的老板。”

　　这些因素都促使三一得到了超常规的发展。

　　到海外去

　　但有些变化正在悄悄发生——工程机械行业的景气度在下降。

　　中国工程机械协会数据显示，挖掘机2011年前11个月销量同比增长了8.06%，远低于2010年全年77.16%的增长幅度。

　　东兴证券分析师韩庆对《中国周刊》记者说，由于我国2011年房地产投资下滑，高铁等固定资产投资增速也放缓，导致工程机械下游购买力下降。为了开拓成长的空间，走向海外是三一集团的必然选择。

　　韩庆分析，从产业链上来看，泵车是工程机械里面附加值最高的产品。去年泵车全年全球销量在12000台左右，仅中国市场就销售了近8000台。不难看出，谁占据中国，谁就对整个泵车市场有话语权。“大象”在中国市场竞争不过三一重工，“此时卖给三一，是个很好的选择”。

　　对三一重工来说，收购带给它的不仅仅是海外市场，也拿到了国际品牌。“纵观国际，卡特彼勒、通用也都是通过并购成长为国际大公司的。这是中国机械制造从产业链下端拼产品，到拥有品牌的转变”。

　　向文波也直言不讳，“我们虽然销售是全球第一，但是技术还不能说是全球第一，还不是一个世界级品牌。没有大象，我们就要在全球建立制造工厂和销售体系。而大象在全球主要市场，比如美国、巴西等地都有自己的工厂和销售体系。”

　　此外，增加这场交易成功的还有一重要砝码。2008年5月，三一曾在科隆市注册成立了德国分公司。它在当地创造了不少就业岗位，政商关系互动良好，这为此次并购德国公司积累下了资本。

　　“从各方面来看，三一重工和大象的婚事都是一桩你情我愿的良好姻缘”。业内人士评价说。

　　未知的变数

　　但显然，交易能否成功还存在变数。陶景洲，国际收购兼并和国际仲裁法律业务专家，在多起中国海外并购案中担任法律咨询工作。他对《中国周刊》记者说，此次三一重工的并购案，最终能否成交，主要还是看中国政府的行政审查是否通得过。对于德国等西方发达国家而言，他们的行政审查主要集中在反垄断领域，但中国的行政审查包括是否和政府的海外投资指导目录相符合，是否和国家的整体发展战略相符。

　　“企业双方谈好了交易，但由于不符合中国国家发展战略，最终被中国政府叫停的案件不是没有，比如中国公司收购悍马汽车一案。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他说，相比三一重工的案例，中国国家开发银行收购苏格兰皇家银行飞机租赁业务失败的案例，更能说明海外投资审批制度的问题。这宗交易发生在三一宣布并购“大象”的同一天——1月31日。只是，这一案例不得不宣布失败。

　　国开行出价比另一买家三井住友金融集团高出大约3%，但还是在竞购中败下阵来。

　　“苏格兰皇家银行由于担心国开行无法就该交易取得中国监管部门的批准，最终选择了把飞机租赁业务卖给三井住友，”他说，“我不认为国开行的此次收购失败是一个特例，它不过是一个使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中国海外投资审批制度经济代价的最新案例。”

　　在陶景洲曾参与处理的若干海外收购案中，他透露，有些案子需要收购方专门成立“跑审批”的工作小组，穿梭于商务部、外汇管理局、发改委和国资委之间，而为数不多的收购时机，就在这种穿梭之中遗憾地错过了。收购方或者因此支付了更高的价格，或者因此放弃了交易。

　　“三一重工的并购案是否有这样的风险？我不知道。”他说。

　　就在三一重工宣布并购“大象”后，数百名德国“大象”工人当日便举行抗议活动，三一重工总裁向文波曾对此表示：“不会解雇一名(德国)工人，双方会通过有效的分工和扩充普茨迈斯特的产品线来增加就业。”

　　微妙的是，中国境内也发生了类似的情况。“大象”在沪的数百名员工前往上海市松江区政府抗议。抗议员工代表称，担心自己的去留和赔偿问题。

　　陶景洲说，这是海外并购案面临的考验。即使通过审查，也不能说并购成功，只能说刚刚开始。“有相当多的中国企业海外并购案例后来证明并不成功。文化的融合、对当地法律法规的适应和尊重，高昂的人力成本、环境成本、债务成本都是需要面对的挑战。”

　　看来，闪婚只是这则故事的开端，更多情节可能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