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于轼：鼓励民间借贷才能打破银行垄断

　　□本报记者 王颖军

　　□学者名片

　　茅于轼，中国最有影响的经济学家之一。生于1929年，父亲茅以新是铁路机械工程师，伯父茅以升是著名桥梁专家。

　　茅于轼自认为是独立的、自由的经济学家，他的特点是把经济学更加平民化，纠正社会上一些人对经济学的错误认识。在研究学问上，他对自己的要求是，不仅要掌握教科书中的定理，还要找到可以说服自己的生活例证。

　　4月22日，中国民间发起的大型公益评选活动、第二届“心灵富豪榜”在广州揭晓。继袁隆平在首届当选之后，茅于轼成为本届“心灵首富”。

　　茅于轼精彩语录

　　“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从个人动机来说是高尚的，但在普遍意义上看，提倡这种行为并不能达到提高社会道德水平的目的。“私”是人类本性，也是市场机制运行的基础。市场经济社会的道德前景并不暗淡，重要的是肯定私利，反对特权，保护个人财产，使私心从破坏力变成创造力。

　　现在为穷人说话的人很多，替富人说话的人很少。另一方面，为富人办事的人很多，为穷人做事的人很少。要补助，就只能补助穷人，而不要补助全社会。现在的政策好多都是这样的，富人搭了穷人的便车，穷人的声音很响亮，很有力，富人说，我也赞成，但是最后谁得到的好处最多？是富人。

　　“高利贷的利率太高，是不好，但是降低利率的方法不是禁止高利贷，而是增加供给，使利率降低。”“在真正的市场经济条件下，每个人赚的钱就是自己创造的财富。”

　　著名经济学家、83岁的茅于轼日前来到济南，在中小企业合作发展促进中心山东工作委员会主办的研修班上讲课，并接受了本报记者的采访。茅于轼为国家的改革与进步鼓与呼，为理想和信念奔波，他说：“或许有人认为我的追求太理想化，够不着，但我们值得为此奋斗一生。”

　　【论市场经济】

　　农民创造财富，磨坊也创造财富

　　用浅显的语言解读深奥的经济学理论，茅于轼首先向记者举了一个磨坊的例子：一个农民从地里种出100斤小麦，他为了把小麦磨成面粉，给了磨坊10斤小麦作为磨面粉的报酬。请问，磨坊所得的这10斤小麦是农民创造的还是磨坊创造的？

　　“这是个难于回答的问题。如果说是磨坊创造的，看似违背事实，因为这100斤小麦明明是农民创造的。传统的经济学认为，只有生产劳动能够创造财富。”茅于轼解释，物和价值是两回事，“从实物看，磨坊是从农民手中分得了10斤小麦；但是从价值看，或者从财富看，磨坊创造了财富。因为农民背回去90斤面粉重量减轻了10斤，但是90斤面粉的价值超过了100斤小麦。农民没有损失任何财富，反而还增加了财富。所以磨坊所得10斤小麦的财富是磨坊自己创造的。”

　　“劳动不一定创造财富，平等、自由、双赢的交换创造财富。”茅于轼说，这就是市场经济的奥妙所在，“自由市场交换的共同特点是没有人受损失，利人利己。赔钱就是消灭财富，赚钱就是创造财富。我十多年前到山西考察，地方政府人士问我怎么富起来，我说少挖煤，因为当时煤炭供过于求，赔钱还在拼命挖煤，煤供给越多，价格越低，所以说劳动未必创造财富。”

　　茅于轼认为，改革开放30年中国社会财富巨幅增长，社会各阶层都从中受益，主要原因是在经济领域推行自由平等，特别是自由平等的交换和财富所有权的确立尤为关键。

　　【谈民间借贷】

　　出借的人越多，利息越有可能降低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是市场经济中创造财富的要素，茅于轼分析，民间借贷体现的是“钱尽其用”，放贷赚钱也是一种财富的创造，越是利息高，越说明这笔钱的生产力很高。所以，依照市场原则进行资金定价的民间借贷是最能创造财富的借贷。在现有金融服务条件下，它是提高资金使用效率的有效途径，不应该被禁止。

　　“很多人反对高利贷，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怎么把高利贷的利息降下来？供给增加了，利息就下降了，应鼓励民间资金参与借贷，我国银行有20多万亿元的居民储蓄，他们只能享受不到4%的存款利息。如果有合理的利息率，他们都会参与放款，以解中小企业的燃眉之急。”茅于轼举例说明，“同样是借10万元，只有一个人愿意出借的时候，他把年息定到40%，又有一个人愿意出借了，他把年息降到35%，出借的人越多，利息越有可能降低。”

　　他分析，造成高利贷的另一个原因是信息沟通不够。明明有低利息的资金可用，但是供需不能沟通，借了高利息的资金。这一现象现在利用互联网可以得到解决。比如出借方可以在网上发帖，说明自己有多少钱，可出借多久，期待的利息是多少，征求借入方；借入方也可发帖，说明自己需要多少钱，借多久，愿意支付多少利息。双方的信息透明谁也欺骗不了谁，网上能找出大体上的供需均衡利息。

　　【说中国金融】

　　打破垄断，推动利率市场化

　　中小企业之所以向民间借贷寻求资金帮助，主要原因当然是由于正规金融机构即银行不能给他们贷款。茅于轼认为，好的金融业应该“钱尽其用”，就是把钱引导到最需要的地方去，我们的金融业尚缺乏效率，最需要钱的地方，钱流不过去，把钱用到了不该用的地方。中国的银行往往把资金贷给赔钱的企业、行业，比如高铁、高速公路，这不符合市场规律，“中国的金融业非常落后，但只有银行可以吸收存款，政府不敢打破垄断，怕放开后出事。美国有8000多家银行，美国有办法让这些银行不骗人，但我们在这方面缺乏经验。”

　　针对中国银行业仍然赚取高利润的现状，茅于轼说：“这个赚钱不是好事，因为是靠垄断赚钱的。有竞争的赚钱越多越好，但是靠垄断不是靠本事，对国家和老百姓有害，不该赚。怎么垄断？CPI涨幅5%，银行给你3%-4%的利息，存的钱无偿贡献给银行。整个经济中，垄断是最坏的事情，特别是金融垄断。所以应该开放金融业，利息市场化。但是喊了十几年了，一点进展都没有，反而越搞越糟糕。”

　　“高利贷利息太高，银行利息太低，所以要积极发展民间借贷，推进利率市场化。在政府打破金融垄断前，这是最好的办法。”茅于轼说。

　　【解读GDP减速】

　　“最怕GDP降下来，质量却没提高”

　　谈到中国GDP出现拐点，茅于轼说：“之所以世界500强都到中国来做生意，就是因为我们一直保持了GDP高增长，我们的GDP增长是好的，各个行业都受益，但是目前的问题是质量不好，所以政府主动减速。”

　　他进一步分析：“我认为GDP的质量不好包括五个方面：第一，财富分配不合理，高质量的GDP应将财富更多地分配给穷人；第二，环保问题。污染很可怕，牺牲环境搞GDP，治理起来很费劲，等于借了将来的债，必须要还账；第三，有泡沫。一个房子值100万，现在变成300万，200万就是泡沫；第四，物价上涨太快；第五，就业问题。我们搞的大多是大项目，如核电站、地铁、水坝，对就业的带动有限。要解决好这五个问题都需要降GDP，所以降GDP不是目的，而是改善质量。最怕GDP降下来，质量却没提高。”

　　茅于轼表示，目前我国80%至90%的大城市都存在房屋空置率过高的问题。很多人在购买商品房之后，既不居住也不出租，仅仅是“空关”等待房价上涨后再转手赚取差价。一旦房地产泡沫破裂，众多“投机房”赌博失败，就意味着大量社会财富被消灭，有可能引发其他社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