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路边车位由国企垄断变成民企垄断

　　稀缺公共资源落入行贿者之手

　　占有六成以上市场 却号称不赚钱 你信吗？

　　公共资源私相授受，北京路边停车位大半落入行贿者之手——北京停车业的两大巨头贾维、祁力，日前因一起贿赂案曝光于公众视野。

　　贾维，国有企业北京公联安达停车管理有限公司(下称公联安达)原董事长。公联安达经营着北京数十万个各类停车位，是北京停车业公认的龙头老大。

　　祁力，民营企业北京京联顺达智能停车管理有限公司(下称京联顺达)总经理。目前京联顺达掌控北京近3万个有合法备案的路边停车位，占有60%以上的路边停车市场。

　　案情表面上并不复杂：2006年8月至2010年5月间，贾维收受祁力200万元的贿赂，在原北京公联顺达智能停车管理有限公司(下称原公联顺达)股权改造过程中，同意将公联安达所持有的原公联顺达56%的股权，全部转让给祁力的私人公司。由此，原公联顺达这个国有控股的停车管理公司彻底民营化，变成祁力个人的资产。

　　但这起贿赂案的要害，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国有资产非法转让问题。公联安达转让的56%股权背后，是北京城八区近5万个路边停车位的经营权归属。因此，有业内人士将本案的标的物喻为“皇冠上的明珠”。在机动车保有量已近500万辆的北京，全市公共停车位仅74万余个，“停车难”已成为京城一大顽疾。

　　路边停车位市场对于京城上千家普通民营停车公司来说，是梦寐以求又难以涉足。该市场一直被一些有背景的“特殊公司”垄断把持。此次贿赂案件的曝光，初步撕开了“特殊利益者”的神秘面纱。

　　北京路边停车位的垄断者

　　截至今年10月20日，北京市第二中级法院已经两次公开开庭审理贾维受贿案，不日将正式宣判。祁力将被“另案处理”。

　　北京停车产业中，无人不知公联安达与京联顺达(业内至今习惯称后者为公联顺达)，业内称此二企业为“双达”。“双达”的实际掌控人，就是贾维与祁力，两人也被业内称为京城停车业“双雄”。

　　贾维，现年49岁，北京石景山区人。2010年11月被有关部门带走前，他是北京市公联公路联络线有限责任公司(下称公联公司，北京市最大的国资路桥建设主体之一)总经理，正局级。公联安达是公联公司全资设立的国有停车企业。

　　祁力现年44岁，北京西城区人。祁力最早从北京路边停车计费的咪表(电子计时表)业务中，首次尝到了停车业的甜头。之后通过买卖华夏银行股票斩获过亿元资金。最终依靠贾维，成为北京路边停车位的垄断者。

　　出大钱占小股愿意“吃亏”

　　看中的是公共资源的事实注入

　　北京停车业的垄断，与上世纪中国的计划经济有关。从上世纪末至今十多年间，中国机动车爆炸式增长，首都北京尤甚。北京停车业也正起步于上世纪末。而公联安达和原公联顺达，曾垄断过大半个京城停车业。

　　1999年左右，北京机动车保有量仅为140万辆，停车并未成为难题。出于计划经济的惯性，除居民区，京城八区的公共停车企业大部分为国有企业。

　　1999年8月，北京市交通部门将京城八区停车场移交市政管委(北京市政管理委员会)。按市政府指示，市政管委又将城八区停车场企业尽数交予刚成立的公联公司。公联公司随即成立公联安达分公司统管此业务，并将城八区停车企业按区整合成八家公司，取本区名称中首字，与“安达”组合命名，例如朝阳区的朝安达、海淀区的海安达等。

　　大约在2000年左右，随着机动车增加，停车难问题显现。北京市效仿国外城市，开始在全部主城区数百条街道，划出占道停车位。

　　路边停车位被划给公联公司，归公联安达分公司管理并收费。2001年9月，贾维升任公联公司总经理。2002年，公联安达统管城八区几乎全部占道停车位，以及近半数路边公共停车位、地下停车位。

　　2002年11月下旬，公联公司对停车业务进行改革，以“马路牙子”为界，分割停车业务。由公联安达和祁力任董事长的北京京恩技术发展公司(下称京恩技术)共同出资，设立原公联顺达。原公联顺达负责“马路牙子以下”即路边停车位业务，公联安达则负责“马路牙子以上”，即路外停车场和地下停车场业务。

　　从最初的公司注册资金分配角度看，祁力似乎有些“吃亏”。1000万元注册资本中，祁力任董事长的京恩技术公司前后出资801万元，却只占股44%；贾维方面的公联安达，仅出资199万元，占51%的股份，居控股地位。

　　业内人士认为，祁力愿意“吃亏”，正是其精明之处。原公联顺达中最重要的资产，是拥有京城八区大多数的路边停车位经营权。其出小钱占大股，凭的是公共资源的事实注入。而祁力表面上看起来出了大部分注资款，实质则是吃小亏占大便宜。

　　业内人士透露，虽然原公联顺达在民营化之前由公联安达控股，但事实上的经营者已是祁力，公联安达基本上是坐等分红。

　　公开挂牌的股权交易

　　只产生了一家意向受让方

　　时间走到了2007年。北京停车业经过八九年的发展，在民营停车场的你争我夺中，公联安达在路外停车场、地下停车场业务所占份额已显著下降。但京城停车位中最宝贵的资源——占道停车位，则仍然为原公联顺达所垄断。

　　当年，公联安达决定出售手中56%的原公联顺达股权。贾维和祁力都从中看到了机会。一场交易由此而来。

　　事后来看，这一股权交易是贾维利用手中权柄，为祁力特设的。

　　2007年9月28日，北京产权交易所贴出公告，公开挂牌转让原公联顺达56%的股权。一个月挂牌公示期间，只产生了一家意向受让方——北京京恩顺达投资有限公司(下称京恩投资)。而该公司正是祁力为了获得股权而新设立的公司。

　　就是这家注册资本金仅30万人民币的小公司，通过了层层官方关卡，最终“出资”1700多万元，买下了京城停车业“皇冠上的明珠”。此番交易后，祁力通过京恩投资，拥有了原公联顺达100%的股权。

　　北京地区多家民营停车公司均非常愿意经营北京路边停车位。当这些公司被问及为何没有参与四年前的那笔交易时，他们的回答一致：无法参与。

　　玄机就在公联安达制订的受让方条件中。第一条为：“具有五年以上北京路侧停车管理经验者优先”。多位民营停车公司负责人认为，2007年10月时，北京数百家停车企业中，能满足上述条件的只有一家公司，就是原公联顺达自己。“那时全北京的路边停车位是由原公联顺达垄断经营的，别人想干也干不了。”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双达”均不对外强调已分家的事实。直至2011年4月，在贾维案步步推进之时，原公联顺达才召开股东会，免去了贾维早就不该戴在头上的董事长头衔。难怪京城的停车顾客，至今仍然以为路边车位均为国有企业经营。

　　穿停车公司制服的人收了费

　　交警为什么还会贴罚单？

　　同业者指出，北京市政府部门当年同意将原公联顺达交予祁力经营，是在2008年奥运会召开之前，显然希望民营之后，祁力能将京城路边停车经营出奥运城市的高水平来。

　　但现在看，这一目有并未达到——北京市当前路边停车位最大的问题是，对车主只有收费没有服务。车主交了钱，得不到收费员好的言语和态度，而且还要面临车辆被碰擦刮蹭的风险。甚至车辆丢失，也很难得到赔偿。

　　此外，随意画线收费，也是原公联顺达的顽疾。在北京，汽车明明停在路边车位线内，还有穿着停车公司制服的人收了停车费，但最终被交警贴了罚单。这样的怪事发生在许多人身上。而最终，交警部门给出的解释却是，那是个被停车公司私划的停车位，并未经市政部门同意，也未在交通部门备案。而细查这些私自画线收钱的公司，多属原公联顺达。

　　原公联顺达对路边停车位最常见的管理方式，是按地段和车位划分为一个个路边停车位，然后以一定费用将这些停车位分别转包私人。而这些私人再雇用管理员进行管理收费。

　　同业者指出，承包者为了各自利益，难免私设新停车位，甚至高收费，而管理员自己更情愿将收费中饱私囊。网络上充斥着原公联顺达与车主之间的种种纠纷。有因车主停车未缴费遭看管员扎轮胎的，有因停车费双方争吵的，还有因此大打出手闹到公安部门的。

　　垄断经营路边停车

　　一年利润只有100多万元？

　　2010年3月和今年4月，北京市两次调价。北京三环路以内路侧及路面停车收费(外加三环外4个重点区域)都执行一类标准：路边停车首小时10元，第二小时起15元。

　　收费价格上升，但祁力的原公联顺达方面一再称，停车价上调“反而导致收入下降”。

　　在具法律效力的工商资料中，垄断京城路边停车位市场的原公联顺达公司，年销售收入只有人民币7000万至1亿元，好年份利润才150余万元。

　　这些纸面利润，与祁力当年总计花费2500余万元的血本不惜进入路边停车行业，形成明显反差。如果每年只有100多万元利润，祁力需要干至少20年才能收回成本。

　　一种解释是，原公联顺达营业收入中，有相当大份额是作为占道费，交予北京市政府财政。祁力曾说：“其实我们收的钱是占道费，最后这些钱还要交给政府，我们得到的只是一些劳务费。”

　　但上述说法显然站不住脚。北京市财政部门的统计数据显示，2009年，北京占道停车费收入仅为3372万元；2010年降为2110万元。

　　政府只收到两三千万元，企业自身又号称不赚钱，路边停车位成了赔钱买卖？

　　事实显然并不是这样。一个未经证实的业内传闻是，曾有一家外资企业与祁力多次接洽，想接管祁力手中的“马路王国”，祁力开出了一个让人瞠目的价格——7000万美元。该传闻虽难以证实，但数位停车公司负责人说，最近一两年，业内多家企业试图从祁力处分包部分路边停车位，均被祁力拒绝。

　　有业内人士为原公联顺达算过一笔账：即便按其合法备案的总停车位近3万个、每小时收费2元、白天80%的车位使用率、夜晚50%使用率简单推算，其年总销售收入最保守估计应在2亿元以上。这还不算该公司未经备案的大量私画线停车位的收入。

　　一位业内人士说，目前自己承包经营了京城十几个居住小区的停车场，共有不到1万个停车位。每小时收费五角钱。“你知道我一年净赚多少吗？八九十万元。祁力说只有100多万元的净利润，谁信？”

　　业内人士呼吁，北京市政府应打破路边停车位市场的垄断局面，所有停车位均应公开招标产生经营者。同时，政府也需要回归规则制定者角色。如此，则政府占道收费可保，京城车主服务可保。

　　据《新世纪》周刊